大魏齊州,林縣。
長街人頭攢動,男女老少共走一方。
“聽說了嗎?縣老爺家那位夫人去世了!”
“終於死了,據說縣老爺將那剛剛咽氣屍身還未涼透的人休棄了,逐出了莊家大院。”
吵鬧的人聲中,一輛瘦馬板車停在了後門口。
不消片刻,數個魁梧的護院抬著一副棺材走出來。
看熱鬧的不由翹腳,交頭接耳,這棺材薄如紙片,幾場大雨就能給拍碎了。
曾經內閣首輔顏京的孫女,長房嫡出,竟落得如此下場。
細看那棺木之上,一張張紙細密的貼著,周圍人定睛一看。
恍然大悟,休書!
條條罪狀,七出獨占五出,道盡這婦人怙惡不悛,惡積禍盈,簡直罄竹難書!
不順父母?
“據說當年顏京西去,這祖父孝期未過,她便死活要下嫁如今的縣衙大老爺莊沐迪。如此不孝叛逆之輩,還指望她孝順父母?”
有人道出此段傳言,周遭人聽了接連點頭,有理有理!
無子?
這就是真真切切之事了,嫁於縣衙大老爺二十年,無一子無一女,不會下蛋啊!
善妒?
這就更錯不了了。縣衙大老爺是大魏有名的美男子,二十年用具榜首。
哪個女子若膽敢多瞧上莊沐迪一眼,那將會得到無法想象的包袱。據說,這種事她做過很多次了,不少女子眼瞎口啞,更甚者,至今下落不明呢。
口多言?
據說這婦人得閣老顏京親授,那是飽讀詩書,更練就一手好字。可這聰穎不落正途,偏走邪路。口齒鋒利如刀刃,出口即傷人,堪比厲虎。猖狂不可一世,縣衙大老爺亦是落下風,導致二十年來夫綱不振。
盜竊?
估摸著,這就得從這婦人打小錦衣玉食說起了。吃的用的,無不是天下之最。顏家一倒,縣衙大老爺從吏部侍郎被貶至小小縣城。吃穿用度,必然不比往日。
據聽說,這婦人變賣了家中值錢之物用以揮霍。八成是把自己的東西賣沒了,就偷別人的賣。
不孝,無子,善妒,口多言,盜竊。
整整五出,那躺在棺材裏的女人占了個全。
圍觀之眾嘖嘖驚歎,加之鄙夷不止。
莊家後門關上了,駝背的老頭坐上車轅,駕著瘦馬板車拉著那一副棺材啟程。
圍觀的讓出路來,瞅著那搖搖晃晃的棺材從眼前而過。
生來即是千金裘,金玉鑲,一身惡,一身狂。
死後破棺一裝載,那還不是哪裏落地哪裏涼!
如此隻能說,天意,活該!
驀地,有圍觀的人忽然發聲,“縣老爺在那兒看著呢。”
聞言,眾人立即朝著那人所指方向遠眺,莊家大院裏最高的地兒窗子已閉,哪見人影?
“死得好,死得好。縣老爺啊,終於能過清淨日子了。”
瘦馬板車在青石磚的破舊街上慢悠悠的前行,車輪滾動,嘎吱嘎吱作響。
人人都為縣衙大老爺死了夫人慶賀,若條件允許,沒準兒得敲鑼打鼓燃鞭掛彩。
沒人覺著,這種在人死後休書一封且掛滿罪狀的行為有不妥。
活該她薄棺裹身,遺臭萬年。
隻是人們不知道,她一身硬骨的顏書是如何支撐掌家的。
說她不孝父母,他那老娘在她顏家得勢時對她笑臉相迎,一口一個親生女兒不為過。顏家一倒,立馬變臉。她顏書豈是任人宰割之輩,生來富貴,還能讓她一個鄉下老女人欺壓了去?如何欺壓她,雙倍奉還。
說她無子,那避子湯藥是誰偷偷下到她的飯食裏的?不想讓她生孩子,那他也別想跟別人生。
說她善妒,她就如此心胸狹窄,是她的,旁人休染指。來一個滅一個,來一雙滅一雙。
說她口多言,若不能言善道,若沒有這一雙巧奪天工的手,如何在盛都貴婦的圈子中如魚得水。顏家傾塌,死的死,流亡的流亡,他莊沐迪還能全身而退回到這林縣做個閑散縣令?
說她盜竊,她偷了什麼又盜了什麼?她兩眼一閉,無法爭辯,他一盆一盆的臟水往她身上潑。
算了算了,既已閉眼,又何必爭辯?
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反而閉了眼,才看得清楚,爭強好勝,不予退讓,到頭來,得到的又是什麼?
罷了,不管是屍臭百裏,還是遺臭萬年,隨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