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幼容吞了兩顆纈草丸助眠,才將自己甩到床上。
然而這一夜原本很好用的纈草丸仿佛失效了一般,許久沒纏上她的夢魘再一次糾纏不休。
夢裏,一名渾身染著血的女子用血肉之軀護在她身前,大叫著讓她快逃。
畫麵一轉,她從高處落下跌進水裏。
失重,溺水。
明明隻是夢,突然踩空而後窒息的感覺卻無比真實,餘幼容從恐懼中睜開眼,猛地坐起身捂住自己的臉,就連呼吸都顯得十分不順暢。
她曲起雙腿隔著被子將臉放在膝蓋上,夢裏那名渾身染血的女子跟餘老夫人長得十分相似。
那是餘幼容的母親,三年前死於非命的餘念安。
三年前她剛剛穿到餘幼容身上時,餘念安還沒有死,當時她們被一群黑衣人追殺,餘念安揮舞著劍與對方殊死搏鬥,大聲叫喊著,“容兒快走。”她還說,“不要報仇。”
她雖然跟餘念安並沒有感情,但是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她麵前,那種感覺還是震撼的。
餘念安死後,那群黑衣人追著她到了懸崖邊,她被逼跳下去跌進了崖底的深潭中。
自此,夢魘纏身。
亦或是,以前那個餘幼容的執念。
沒了睡意,餘幼容索性起了身,她倒了杯水咕嚕咕嚕一口氣全部喝完,又狠狠拍了幾下自己的臉,等到臉上懨懨的神情散掉,她才開門打算去餘老夫人的房間看看。
之前餘家夫婦突然推門而入,她一腳將發電機踢進床底,也不知道有沒有踢壞哪兒,她要去檢查檢查。
餘幼容剛踏出門檻,便注意到了院子中裹著雪白輕裘的頎長身影。
月光照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拉的長長的。隱在暗處的臉看不清表情,隻有一雙眸子鮮明如流光。
“你一直沒走?”
此時此刻餘幼容倒是有些摸不透這人的想法,不過想到他中了自己的毒,且那毒除了她無人能解,她也沒有過多探究。
“你是要去看你祖母?我陪你一起去吧。”
男子說完便朝餘幼容走來,他身上的那股梅香也跟著湧了過來,冷冷冽冽的,有些醒腦。
既然之前已經被他看到了,他又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婿,餘幼容懶得跟他過多糾纏,默許了他的要求,一言不發便朝不遠處的餘老夫人房間走去。
望著瞬間沒了影的女子,蕭允繹眼中的探究更濃,在他的記憶裏,從未有一人如餘幼容這般擁有這麼多麵。
雪夜救人時的熱心,親人患病時的脆弱,以及威脅他時的狡詐,還有女扮男裝出現在在河間中的她皆是一道道解不開的謎。
他完全分辨不出,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也不由好奇,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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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老夫人是上午巳時醒的,她一睜開眼便看到了守在床前的餘幼容,還有一名陌生男子。
她眼睛亮了亮,肆無忌憚的將這名男子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
接著壓低聲音對餘幼容說,“這個好,賞心悅目,光是這長相看著就能下飯,可以過日子。”
“祖母,矜持。”
餘幼容側眸掃了眼蕭允繹,有些無奈的提醒餘老夫人,“人家聽得到。”
許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老人家這段時間特別操心她的人生大事,此刻看著蕭允繹也是越看越喜歡。
“聽得到便聽得到,我說的又不是什麼壞話。”餘老夫人雖在說著笑,聲音卻明顯有氣無力。
她吃力的對蕭允繹招招手,“你叫什麼啊?”
“允繹。”
姓蕭,還是允字輩?餘幼容忍不住又掃了蕭允繹一眼,覺得也在情理之中,他身上的這股子矜貴以及無法忽視的壓迫感,可不是什麼樣的人家都能養得出來的。
“那我便叫你繹兒吧!”
餘老夫人一邊拍著餘幼容的手背一邊對蕭允繹說,“容兒是個苦孩子,她自小沒父親,她母親不想拖累餘家帶著她顛沛流離了十幾年,最後......”餘老夫人說到這裏哽咽了一聲,“竟連屍首都未找到。”
她拉過蕭允繹的手將餘幼容的手放進他的掌心,臉上露出一絲欣慰。
“我這身子是能拖一日是一日。好在,現在總算是放心了,繹兒啊!我就把容兒交給你了。”
“祖母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容兒。”
“好好好,你們都是好孩子,都是祖母的好孩子。”
餘老夫人說著又看向餘幼容,“這人啊!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祖母希望你能放下。”
“祖母......”
“你救了祖母這麼多次,已經夠了,如今看著你有了依靠祖母也就無牽無掛了。”
餘幼容苦澀的笑了笑,“你別說這麼喪氣的話,隻要你別再動氣就能長命百歲。”放下。談何容易啊!在這個陌生的異世,餘老夫人差不多就是支撐她的動力。
“好,容兒讓我長命百歲我便長命百歲。”餘老夫人說著朝蕭允繹眨了眨眼睛,“繹兒,你可撿到寶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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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幼容送蕭允繹出餘家大門時,碰到了餘泠昔。
餘泠昔確實是好看的。肌膚勝雪,容色清麗,再加上又會彈古琴,又寫得一手好字,也不怪她心高氣傲向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裏。
似沒料到會碰到這兩個人,餘泠昔的眼神在蕭允繹身上頓了頓。
礙於端著大小姐的架子又匆匆將視線移開,一張臉卻莫名染上紅暈,心也跟著煩躁起來。
那日在宴會上她一早就注意到了這名男子。
論長相,宋小侯爺雖不差,卻不及他的千分之一,就連傅雲琛在他麵前也黯然失色。
可當時她心想著好看又有何用?就好像餘幼容,長得再好還不是一個登不了大雅之堂的野丫頭。
所以她將心思全都放在了宋小侯爺身上。
可是,她娘卻私下裏告訴她這個人的身份背景絕不簡單,還帶她去看了那批聘禮,氣得她這幾日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下,恨不得當麵質問蕭允繹。
他到底看上餘幼容什麼了?
“你們......”
餘泠昔望著並肩站在一起的兩人,到底是沒忍住,“明日我們會在河間畫舫小聚,就是秦公子他們那些人。之前你們都見過的,要不要一起來?人多熱鬧。”
“不了,祖母身體不好,我哪都不去。”
餘泠昔聞言麵上一沉,隨即又笑著道,“是我考慮不周。要不,我直接將他們請到家中吧!”
記憶中,這是餘泠昔第一次殷勤的跟她說這麼多話。
餘幼容倒是有些驚訝,她順著餘泠昔的視線側身看向身旁的男子,又了然。
午後的陽光鍍在身旁男子的側臉上,光影斑駁的輪廓,從線條緊致的下顎線到微微凸起的喉結......有股,又禁又欲的美。
無事獻殷勤果真非奸即盜。
不等餘幼容再次拒絕餘泠昔的邀約,身旁的男子竟搶先一步同意了。
他低頭靠近餘幼容,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明日再見。”低沉的嗓音猶如不穩定的交流電,電的人酥酥麻麻的。
這是在報複她對他下毒,還以此要挾他?
餘幼容側眸,漫不經心的掃了蕭允繹一眼,生的極美的臉上斂著些寒涼。
心想他有這麼閑嗎?她明明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個雪夜他被一幫黑衣人追殺,都已經解決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