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雖沒什麼溫度,卻總令人生起幾分愉悅。
餘幼容沐浴在陽光下整個人懶洋洋的,她困得想打瞌睡卻礙於馮氏在場,不得不將困意壓下去。
隔著眼睫上的水霧她掃了眼花廳,視線與一名男子對上後呆滯了片刻。
目光盡頭,男子頎長的身形藏在雪白輕裘後,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膚,說不出的飄逸出塵、風|流韻致。
低垂的眼眸過分疏離,給人一種矜貴清冷的感覺。
他怎麼在這兒?
聽到馮氏的介紹,花廳中的千金小姐貴公子哥們紛紛轉頭看過來,當視線觸及到餘幼容。
皆愣怔住。
他們隻聽說餘家住著一位鄉下來的表小姐,卻不知道原來這位表小姐長得這麼好看,就是氣質稍微冷了點,臉上雖含著笑但似乎並不太好接觸。
餘幼容微微頷首,向眾人打招呼。
陽光從她側麵打過來,如凝脂般的皮膚白的不像話,仿佛在她周身鍍上了一圈金色光暈。
注意到大家眼中的驚豔之色,餘泠昔眼底略過一絲不悅,很快又掩蓋在笑意下。
“表姐,你怎麼現在才來?我剛才還跟大家提起你呢!”
這邊餘泠昔話音剛落,站在一旁的兩名小丫鬟立馬接了腔,“我們找到表小姐時,表小姐正在樹上呢!”
“樹上?”
花廳中一名身穿湖藍色錦緞小襖,邊角縫製著雪白色兔子絨毛的少女嗤笑了一聲,“你們家這位表小姐是猴子不成,還能上樹?”
花廳門口處的馮氏聞言臉色已暗了下去,礙於人多又不好直接開口罵人。
餘泠昔麵上看似為難,眼角卻微微揚起泄露了她的幸災樂禍。
“思柔,你有所不知,我表姐自小在鄉下長大,沒有學過規矩,我們也不想太過於苛刻她。”
“難怪。”
那名喚做思柔的少女一臉不屑,說話間將背挺得筆直,“沒學過規矩,總念過書識得幾個字吧?”
“念書啊。我不愛念書。”
意料之中的回答讓少女又是一聲嗤笑,“字都不識,想必琴棋書畫樣樣都不精通吧!”
原本乍一看到餘幼容那張令人生妒的臉生起的憤懣頓時散了不少,長得再漂亮又如何?不過是一個空心花瓶罷了。
“你是?......你是那個不檢點的女人!”
就在這時,花廳中又響起了一道聲音,一名麵若桃花的男子匆匆跑了過來。
男子臉上的震驚毫不掩飾,隱隱還有幾分激動,他在餘幼容麵前站定後,十分欣喜的說道。
“你竟然是餘家的表小姐。”
男子剛一出聲,餘幼容便認出了他,視線再次掃向坐在角落處的矜貴身影,她在心中暗自感慨,這麼巧?才一晚上的功夫她竟然又遇見了這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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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溯到前一晚。
子時時分初雪剛落,因為天氣緣故餘老夫人最近的身子又不大好,趁著夜深人靜餘幼容出門為她抓了幾服藥便匆匆往回趕。
結果在一條小巷子裏遇到了一名犯了喘鳴之症的男子,通俗的講就是哮喘。
由於犯病時間過長,男子已出現缺氧症狀。
因為買藥的緣故餘幼容隨身帶著她的小藥箱,好巧不巧的,裏麵剛好有一瓶氧氣,是她用氧化汞和水銀好不容易製出來的。
可精貴著呢!
本想著日後用在危急之處,沒想到竟被她碰到了這種事,不救吧!她的良心又實在過意不去。
稍作遲疑餘幼容還是走到男子身邊蹲了下去,一邊用軟管伸進男子口中幫助他吸氧,一邊動手撕扯他領口的衣服好讓他的呼吸更加順暢些。
本是見義勇為的行為,偏偏被人撞見了。那人裹著雪白輕裘從天而降,臉上的神情......難以描述。
月黑風高的雪夜,寂靜的巷子裏一名少女徒手扒一名男子的衣服,確實引人遐想。
最最關鍵的是......躺在地上的那名男子喘的特別厲害。
餘幼容隻當這人路過,並未搭理他,更不會逮住人家解釋一番,反倒顯得她的行為莫名其妙。
那男子也並未久留,轉個身便沒了影。
等到地上犯病男子的缺氧狀況緩解後,他的臉色依舊不太好看。
沒有β2激動劑,沒有氨茶堿,沒有溴化異丙托品,徒手救治一位哮喘患者顯然十分困難。
這種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挫敗感餘幼容很討厭。
並且,她不喜歡救人。
所以當初大學選專業時她才主修了法醫學,對她來說麵對一具屍體要比麵對一個活人輕鬆的多。
瞧犯病男子的衣著打扮應該非富即貴,餘幼容抱著試試的心態在他身上搜尋一番,果真叫她摸到了一支小藥瓶,她打開瓶塞聞了聞,正是治療喘鳴之症的五石散。
喂男子服用了五石散後,他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等到那人意識恢複清明餘幼容暗自鬆了口氣,正準備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時,那人竟一把抓住欲起身的她。
他驚恐的低頭望了眼自己淩亂的衣服,“你......你這個女人怎如此不檢點!”
餘幼容頭疼的皺了皺鼻子,還算耐心的解釋道,“你發病了,我解開你的衣服是讓你呼吸順暢。”
男子麵上一滯,他當然知道自己剛才喘鳴之症發作了。
“你?救了我?”
答案不言而喻。男子望著眼前清冷卻好看的一張臉有半刻的恍惚,隨即便施舍般的開口道,“說吧,你是要錢還是想讓我收了你?”
“?”
神經病!餘幼容甩開男子抓住自己手腕的手,隻瞥了他一眼便徑直朝巷尾走去。原以為經曆了這麼件小插曲她應該能順順利利回家了吧!結果又發生了變故。
剛到巷尾一道黑影驀然出現在她麵前,餘幼容一手拿穩藥箱,另一隻手上纏繞的紅繩繃緊。
然而還未做出下一步動作,那黑影便順勢將她帶到了牆角,動作快準狠,一氣嗬成。餘幼容一抬頭便對上了對方的雙眼。
陰鷙,疏冷。
染著幾分血意。是他!剛才那個路人?
“別出聲。”
男子音色偏冷,低沉中還有那麼些沙啞,他剛說完這句話,一群黑衣人手持長劍在巷尾的拐角處站定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接著又朝另外一個方向快速離開。
因為離得極近,餘幼容嗅到了一絲血腥味,原來是受傷了。
這血腥味中隱約還有一股冷冽的梅香,餘幼容皺了皺鼻子,竟覺得有些好聞,她喜歡梅花冷冽的清香。
“他們已經走了。”
待周圍重新安靜下來,餘幼容壓低聲音說了這麼一句,潛台詞是你可以放開我了。
然而男子突然晃了晃整個身體朝她倒來,餘幼容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緊接著她便聽到男子說。
“帶我去你家。”
“這......不太好吧!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
話未說完,男子竟輕笑了一聲。餘幼容不傻,立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笑她剛才還在巷子裏扒男子衣服,現在居然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