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得不說心理作用還是很有效果的。

等到地頭上終於有人喊下工，黎漫漫扶著腰慢慢直起身，回頭看向她這一上午的勞動成果，成就感頓時湧上心頭。

但隨之而來的，是全身酸痛，手上和腳踝上也被劃傷了好幾道口子，眼睛被汗水蟄得生疼，她雖然恨不得這就回到地頭上，但過了好一會，才勉強往前挪了不出五米遠。

用一句文藝點的話來說，就是身體和精神已經脫節了。

另一邊的於康寧也累，他本來就是一副小白臉的模樣，這一上午下來，臉色隻能用慘白來形容了。

他中途倒也不是沒想著申請去休息一下，但看到黎漫漫一個女同誌還在堅持，隻好也咬著牙堅持了下來。

相比較兩人而言，駱武看起來要輕鬆一些。不過直起腰來的時候也是直皺眉。

周圍的鄉親們都腳步飛快地往回走，原地就留下這麼三個人一步步往前挪。

黎漫漫正往前走著，垂在一側的手臂突然一輕。

“沒想到你這個一個女娃娃第一次下田居然也撐下來了，來，大娘扶著你。”

黎漫漫扭頭看過去，對上一張曬得黑紅粗糙的臉。

不過那一臉的熱切非但沒有讓她覺得感激，反而有點說不出來的詭異。

黎漫漫向來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聞言不動聲色地往回抽了抽胳膊，哪知對方抱得死緊沒有抽動，她隻好道：“謝謝大娘。”

“不客氣不客氣。早上聽常隊長叫你黎同誌，丫頭叫什麼名字啊？”

黎漫漫正想著該怎麼回答，旁邊正巧有個提著水壺的小媳婦經過，“哎呦，曹大娘，難得您這麼熱心腸。”

“那是，這可是從城裏來的娃，還是第一次下地呢，咱們鄉裏鄉親的可不得照顧著點。”

那小媳婦輕嗬了一聲，對上黎漫漫看過去的目光，愣了下，隨後又隱晦地眨了眨眼。

黎漫漫從方才就察覺到這位主動過來扶她的曹大娘有點熱情過頭了，這會又見那位小媳婦偷偷給自己暗示，心裏的警惕頓時又增了幾分。

她倒是想直接把人給甩開，不過想想還是算了。

形勢比人強！

“丫頭還沒告訴曹大娘叫什麼呢。”

“我叫黎漫漫。”反正早晚都會知道，一個名字而已，黎漫漫想想也就回了。

“這名字好聽，一聽就洋氣，不像我們家的兩個死丫頭，都叫金花銀花啥的。”

黎漫漫對此的回應是尷尬地笑了笑。

等到了地頭，黎漫漫低頭看了看還緊緊抓著自己胳膊的那隻手，"曹大娘，您可以放開我了。"

前頭樹蔭底下這會已經坐滿了人，現在正是搶收的時候，眾人來不及來回一趟回家做飯，都是讓家裏留守的老人或者孩子做好了飯送過來。

黎漫漫一眼就看到了也在樹蔭底下站著的林婆婆，手裏提著用紗布包著的碗和一壺水。

見著老人家那一雙顫巍巍的小腳，她眼眶忍不住熱了下。

這裏離住處可不近，老人家為了給它們送頓飯，這一路走過來也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

“我扶你到樹蔭底下去。”

黎漫漫：“······”

她怎麼覺得自己虛弱的三兩步都走不了了！

“不用扶了曹大娘，我這會已經休息過來了，就不麻煩您了。”

“這城裏來的孩子就是有禮貌。”

對上這位曹大娘過分燦爛的笑臉，黎漫漫嘴角忍不住抖了抖。

在這位曹大娘眼裏，她這會突然有種自己是一塊油汪汪誘人無比的肥豬肉的錯覺。

正巧有個瘦長個的小姑娘過來，朝曹大娘叫了聲媽，“媽，飯帶過來了，趕緊去吃吧。”

“你個死丫頭片子，”曹春梅一巴掌乎在大女兒背上，“沒看我正跟你漫漫姐說話呢嗎，一點眼色都沒有。對了，你哥吃了嗎？”

常金花木著臉回道：“吃完了，大哥他吃完就睡覺去了，我才過來的。”

那一巴掌聽得旁邊的黎漫漫都有些牙疼，不過見小姑娘在巴掌過來的時候側身一躲的模樣，顯然沒少被這麼打過。

更別提那一聲‘死丫頭片子’讓她反射性的厭惡。

還有，自己還沒胡亂認妹妹的習慣好嗎？

趁著這母女倆說話的功夫，黎漫漫果斷使勁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來，腳底抹油開溜。

“林婆婆。”

“哎。”林婆婆看見黎漫漫頓時招了招手，兩人相扶著走到一處角落坐下。

“我今天炒了個豆角，還有窩窩頭。漫漫渴不渴，先喝口水。”

黎漫漫覺得自己嗓子差不多已經冒煙了，地頭上其實也有水，但她看鄉親們有誰渴了就拿一個葫蘆瓢灌一瓢，她實在是下不去嘴。

不過林婆婆帶來的水壺就好多了，軍綠色，幹幹淨淨的，她沒心理負擔地喝了幾大口，接過林婆婆遞過來的筷子，“婆婆，您以後別跑這麼遠給我送飯了。我腿腳快，回家吃就行。”

“那你這一來一回的也太累了，”林婆婆搖搖頭表示不讚同，“反正我老婆子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多活動活動腿腳對身體也好。”

到最後還是黎漫漫妥協了。

老人家太能說。

"對了，婆婆，"黎漫漫咬了口窩窩頭，這才想起自己的小夥伴，“您知道靜珊她去幹什麼活了嗎？”

“靜珊被大山派去曬麥子了，那活輕鬆點，她回家吃的。”林婆婆說著看了看黎漫漫的臉色，見小姑娘臉上也沒有什麼覺得不滿，這才放下心，“搶收就這幾天，等麥子全都入了倉，到時候種豆子玉米什麼的時候就輕鬆點了。”

“婆婆放心，我撐得住。”黎漫漫拍拍胸口保證，內心裏忍不住淚流滿麵了下。

“漫漫，我方才見你是誰一起過來的？”

黎漫漫一愣，眼睛眨了眨，“婆婆您是說曹大娘啊，下工的時候我腿有點直不起來，那位曹大娘就好心攙著我過來的。”

“曹大娘？”林婆婆一聽，麵色下意識地就變了變，看著麵前‘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猶豫了片刻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聲，“漫漫，那位曹大娘，咱們能不接觸就不接觸了，你記著以後遠著點。”

黎漫漫扒飯的動作一頓。

連林婆婆都囑咐她離那位曹大娘遠一點，看來是果真有問題。

不過現在大庭廣眾之下，也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