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也不知是不是時令漸熱的緣故,林月娘免去了眾人每晨跟她請安的過程,隻需晚膳過後隔著碧紗廚跟她下跪磕個頭即可。
“芳杏姐姐,母親是生病了麼?”離開榮熙堂的路上,孟宛清歪著腦袋向她看去,眼中有著不解跟疑惑。
芳杏聞言,摸了摸她腦袋,“夫人有些苦夏,喝些藥調理調理罷了。”
“那我也能喝嗎?”
聽到她充滿童真的話芳杏不由“噗嗤”笑出聲來,“哪有人愛喝藥的,你歆妹妹因臉上的紅斑都連續喝了半個月的藥,現在看到藥便想吐,你倒是跟她相反。”
孟宛清嘴上咧著笑,心中卻自有打算。
孟府有個偌大的園子,名怡園。
園中假山逶迤,亭榭隱約,棠雲梨雨,竹影搖曳,景色甚是幽雅。
孟宛清雖是被林月娘半軟禁的狀態,可也沒有過份限製她的自由,隻要她人在芳杏綠袖等人的眼皮子底下還是能隨意走動的。
“洵少爺,你當真看見瓶兒她們用花做出了胭脂?”綠袖至從聽了孟宛清無意中順口說的那麼一句話後便一直心心念念放在心裏。
她不過是府中的三等丫鬟罷了,每月的月銀也隻有幾百錢,上頭還有老子娘要孝敬,手中根本沒有餘錢更沒有更沒有多餘的脂粉錢。
孟宛清見她質疑自己的話,作誓道,“我親眼看見的!”
“好了好了。”綠袖生怕被旁的幾個丫鬟聽見,偷偷將孟宛清拉到角落處低聲問,“你可知她們是用哪幾種花做成的?怎麼做?”
“我見過,但說不出名字,隻知道她們將花細細碾碎了,用細沙濾去渣滓,又晾幹汁液,滴上一點點桂花油,然後就做成了胭脂。”說到這孟宛清舔了舔唇,“味道還很好吃呢!”
胭脂也能做口脂,可見她口中的話是真的。
綠袖心癢欲試最終愛美之心勝過一切,她隨意找了個借口便將孟宛清帶出去了。
時下雖立夏,園中春色依舊。
杏花梨雨紛紛如雪,更有那萬紫千紅牡丹芍藥,一派花團簇擁之色。
“洵少爺,你等等我!”綠袖本就是私下悄悄帶著孟宛清出來的,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發現。
孟宛清卻是撒歡的小鳥般蹦蹦跳跳,“綠袖,你看,好多花啊。”
“我知道。”綠袖追上去拽住她的手,“瓶兒她們上次可用了哪些花?快告訴我。”
“唔,有這個,還有這個,這個這個。”
她叫不出花名隨便亂指一通。
可把綠袖給急著了,“是哪些啊?牡丹?杜鵑?還是薔薇芍藥?”
她說一種孟宛清便點一下頭,如此便有十幾種花要摘。
綠袖起初還能分神去看幾眼孟宛清,待到了後頭自己也沉浸在姹紫嫣紅的百花中,不時將花放在鬢邊插戴一番,渾然忘了孟宛清的存在。
孟宛清也早就不留痕跡的離開了。
她一路順著西南方向的月洞門直入東角門。
孟府的小廚房便在這兒。
眼下正是準備早膳的時間,小廚房裏忙成一團,洗菜的洗菜,燒火的燒火,擀麵的包餃子的做饅頭的剁肉餡兒的,忙的熱火朝天。
“江姨娘叫你們今日再給淑姐兒貞姐兒做兩碗核桃酪,兩位姐兒昨個兒吃了很喜歡。”
“梅姨娘剛吩咐讓廚下給歆姐兒蒸碗雞蛋羹,她臉上的紅斑淡了些,大夫說可以進些葷食了。”
“......”
小廚房旁邊的耳房便是專門用來煎藥的地方,各房主子要喝什麼藥均由各房的丫鬟將抓好的藥送過來,然後在旁盯著婆子將藥熬好。
孟宛清便是在耳房附近的牆角處找到的藥渣子。
近來府中用藥的主子也不少,長了紅斑的孟妤,受了風寒的方姨娘以及苦夏的林月娘。
所有藥渣全部混在一塊兒堆積,難分難辯。
可孟宛清還是循著氣味找著了。
這段日子跟林月娘請安時每天都能聞到那幾味中藥,心中卻有答案可為了穩妥起見還是親自過來看一遍。
“龜板、丹參、旱蓮草、川斷、大芸、杞子、菟絲子......”孟宛清毫不費力便從藥堆裏找出了。
統共十二味藥,不多少少,剛好。
這些都是大補腎元之方,林月娘這是想調養身子坐胎啊。
正想著隻聽門外傳來一聲動靜,孟宛清利用身體矮小的優勢躲在了牆角後,隻見牛婆子手持偌大的一根柴火棍就往妙兒身上打。
“打死你個沒用的小娼婦!”
“成親這麼久了肚子裏還沒動靜!是想害我牛家斷子絕孫麼!”
“......”
妙兒悶不作聲的挨著棍子,雙手緊緊捂住頭跟臉,可即便捂住孟宛清還是從她指縫間看見了她充滿怨恨的眼神。
牛婆子打了會兒氣也出了,一棍子甩到地上朝她啐道,“生不出兒子就給老娘好好幹活兒!我牛家娶你可不是吃閑飯的!”
妙兒抱臂杵了許久,這才慢慢鬆開手,眼眶紅透恨意刻骨。
“妙兒姐姐。”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旁響起。
妙兒警惕的抬眸望去,一見是孟宛清眼中的怨恨更加洶湧。
孟宛清隻當沒看見,認真吩咐道,“母親近來在喝坐胎藥,你們煎藥的也要小心了,李嬤嬤剛剛叫我來吩咐一聲千萬不能跟其他的藥混合在一塊兒,尤其是水蛭跟莪術還有蟾酥。”
林月娘,李嬤嬤。
聽到這兩個名字妙兒牙都咬緊了。
“聽見了沒有?”孟宛清故意衝她沒好氣道,說完從懷裏摸出一角銀裸子朝她扔過去,“噥,拿去,賞給你的。”
妙兒望著扔到自己腳底下的銀裸子,過了好久方才慢慢的蹲下身子撿起來了。
孟宛清回到西院的時候裏麵已經吵翻了天。
“你到底將少爺弄到哪兒去了?!”是芳杏的聲音,透著詰問跟質怒。
綠袖亦不客氣的反駁,“我哪兒知道!是她自己貪玩要去園子裏逛關我屁事兒!”
“嗬。”芳杏冷笑了聲,“你當這院中的人眼睛都瞎了?!青天白日的沒看見你帶著少爺出去?!”
難得她倆吵這麼凶,孟宛清打算等她倆多吵一會兒再進去。
“綠袖姐姐,芳杏姐姐,你們別吵了。”隻聽一道陌生的女子聲音響起,好言勸道,“你們倆都是為了少爺好,何苦彼此鬧個不愉快。”
這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