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姨娘......是她,一切都是她指使的。”賴二如同哭喪般嚎道,臉上涕淚橫流。
完了,完了。
他一家老小統統完了......
他為了自己這條狗命拉著所有人陪他下葬。
孟士宏聽了他的話後,眉心皺了皺,“你可知你在說什麼,你可想清楚了。”
見他言中語有意偏袒江姨娘,林月娘頓時不樂意了,“老爺,現在人證物證俱在,連清姐兒都賠進去了,你就算不看在過世的姐姐麵上,也要看在洵兒麵上啊。”
她這時倒是想起孟宛清來了。
李嬤嬤立刻將孟宛清連推帶搡的拉到林月娘身邊去。
“如今他已知道是誰害了他的姐姐,老爺若是對此事置之不理,不予處置的話那洵兒心中又作何感想?”林月娘心痛的撫著孟宛清的腦袋,眼含淚光,“洵兒,對不起,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用......”
她都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孟士宏豈能坐視不理?
他鎖眉沉吟了會兒,開口道,“此事......”
“此事我們主子是冤枉的!”雙環的聲音忽從門外響起,緊接著隻見她匆匆忙忙領著一個人走進來。
全場所有目光一時全往她身上投射去。
賴二看見她領來的人後大驚失色,“你......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賴二的婆娘賴吳氏,賴吳氏一進門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徑直跪到孟士宏麵前,聲音洪亮,“老爺,奴才有話要說。”
“大膽奴才!老爺沒傳喚你如何敢闖進來!”李嬤嬤眼見她要來壞事自是要想法子趕她走。
可她手還沒挨賴吳氏的身,孟士宏便朝她喝道,“住手,主子都沒發話你一個奴才動什麼手!”
李嬤嬤愕然朝林月娘望去,卻見林月娘臉色亦難看,她隻能不甘的鬆開手任由賴吳氏在那兒說出對她們不利的話。
“回稟主子,這一切都是賴二做的好事!”
“他在莊中那幾年眼見自己貪了不少,手裏有了閑錢便去學人賭錢,誰知越陷越深賭債也越欠越多,於是他的手也伸的愈發長,無論是公中撥下來的錢銀還是莊上奴仆亦或是佃農的錢,能摳則摳,能黑則黑。”
“可這仍填不了他欠下的窟窿,於是,他惡向膽邊生打起了清姐兒跟洵哥兒的主意。”
“......”
這套說辭與早上孟宛清說的一樣,可見,賴吳氏早上便在孟府了,不,她來的時間說不定更久。
和孟宛清預料的一樣,江姨娘果真有後招。
“這......這分明......”李嬤嬤也被眼前突來的變化驚到頓口無言。
江姨娘委屈巴巴的探向林月娘,“姐姐,賴二他滿嘴謊話胡亂攀扯,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
林月娘胸伏氣湧,極力克製,良久,才說了一聲,“好。”
很好。
從花廳出來時,已近亥時。
連月亮都隱在烏黑的雲層中不願出來,該安息了。
梅姨娘與方姨娘等走在前麵,不時交頭議論著剛剛的事,大部份是梅姨娘在講方姨娘在聽。
孟妤跟孟歆則跟在後麵,不緊不慢的跟著。
“誰的香囊掉了?”
孟宛清在地上撿起一個金鑲珠石累絲香囊,就著稀薄的月色晃了晃,珠玉光澤便如星子般在她眼中閃閃爍爍。
孟妤一眼便認出那是孟歆的,“妹妹,你的東西掉了。”
“我的?”孟歆摸了摸自己腰間,又朝孟宛清瞥了眼,登時沒好氣的上前搶過,“誰叫你偷我東西!”
孟宛清一臉無辜的望著她眨巴著眼睛,圓潤且無害。
“歆兒,你在幹什麼?還不快走。”
不遠處傳來梅姨娘的呼聲,孟歆聽見她的聲音這才輕“哼”了聲,“這次算你好運。”
孟妤見孟歆走了,也跟著一塊兒走了,眼神幾乎沒跟孟宛清有過接觸。
孟宛清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唇角彎了彎。
好妹妹,晚安。
晨昏定省。
這是孟宛清如今每日都要去林月娘那兒做的事。
林月娘是否願意看見她另當別論,可她得讓她感受到她對她的敬畏跟服從。
她絕對是個合格的傀儡嫡子。
“我不是叫你穿那件簇新的寶相花紋薄綢衫嗎?”綠袖一進來便皺眉道,“你見天的總穿這幾件半新不舊的衣裳,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咱們夫人在苛待你!”
孟宛清隻當沒聽見。
綠袖見她那呆頭鵝的樣子就來氣,伸手推道,“去,換那件新的。”
孟宛清被她推的一個不穩跌倒在地,也不知是跌到哪兒了坐在地上放聲哭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哭聲很快將芳杏引來,她一進來便看見綠袖使勁去拉坐在地上的孟宛清,動作粗蠻又無禮。
綠袖轉頭看見她後,一臉不以為然的鬆開手,“還不是她,老穿那幾件破衣裳,我看了氣不過。”
芳杏聽了她的話後朝塌上看了眼,果真,林月娘送來的幾件新衣裳還整整齊齊的擺在那沒動過。
她走到尚在抹淚的孟宛清身旁,凝眉看向她,輕聲道,“少爺,有新衣服你怎麼不穿呢?”
“我......我舍不得......”孟宛清抽噎了半天才說了這麼一句,淚眼朦朧裏更顯得雙目清澈見底,怯弱無辜。
一旁的綠袖聞言,冷嗤了聲,“果然是小家子氣,上不了台麵,枉費夫人有心栽培。”
她的話說的難聽又刺耳,便是芳杏都忍不住蹙了蹙眉,可最終也不過是默默將孟宛清扶起來替她擦去淚痕,溫聲道,“少爺,日後你吃的穿的用的一應俱全都會是最好的,簇新的,你要慢慢習慣去接受這些,你明白嗎?”
孟宛清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過後,又不甚理解的問道,“那,為什麼上次宴席上那些人送給我的東西又統統被拿走了呢?”
她指是孟老爺升遷宴當日京中貴夫人送給她的見麵禮。
芳杏聽著她天真無知的言語,一時啞言。
那些東西都被林月娘拿走了,以替她保管的名義實則全部據為己有。
“小孩兒就是小孩兒,什麼都不懂。”綠袖朝她翻了個白眼傲然有理道,“那些雖是送給你的可也是看在夫人的麵子上才送的,若沒有夫人的麵子,誰會送你東西?”
嗬,林月娘若沒有孟夫人這個身份根本不值一文。
孟宛清心內暗嘲道。
“好了,不講這麼多了,綠袖你去擺早膳,我來伺候少爺更衣。”芳杏邊說邊打開那件紫檀木做的衣櫃,在裏麵給她重新找衣服。
綠袖撇了撇嘴,一臉不情願的走了。
望著她大搖大擺離去的背影,芳杏無奈的朝孟宛清走去,“我們穿這件行麼?”
她手上拿的正是上次方姨娘做的,方姨娘一共給她做了四件衣衫,各繡了梅蘭竹菊紋樣,今日拿的便是這件月白色領口繡了蘭草的春衫。
“芳杏姐姐,你真好。”孟宛清望著她彎下身子認認真真給自己更換衣衫的模樣,情不自禁的說了句。
芳杏聞言愣了下,隨後笑道,“這是奴婢該做的。”
“芳杏姐姐,你等一下。”孟宛清做神秘狀的衝她豎起手指做噓聲狀,然後跑到自己枕頭底下翻出一個白玉瓶子來,如獲至寶般的拿到她麵前獻道,“這是送給你的。”
“送給我?”芳杏麵露不惑。
孟宛清用力點頭道,“對呀,送給你,你上次不是挨了板子受傷了嗎?這個給你養傷用。”
剛剛芳杏還未仔細看,眼下才認出手中的白玉瓶正是林月娘常用的玉痕膏,闔府除了她便無人再有此物。
“你,你是怎麼拿到的?”芳杏大驚失色,更多的是一種異樣的感動。
孟宛清渾然不知其中厲害道,“上次去請安時,我看見母親叫瓶兒拿出去扔掉說是用完了,後來我出去又偷偷的將它撿回來發現裏麵還有!”說著雙眼彎如月芽兒般目帶笑意道,“有了它姐姐你身上的傷就能好些了。”
芳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自己的娘李嬤嬤便是在林月娘身邊伺候的,可便是李嬤嬤也不敢隨便肖想林月娘的東西更不敢拉下老臉求她賞給她一些,可,可這個一直被她別有目的利用的孟洵卻如此真心實心意的對待她。
“姐姐你這麼好看可千萬不能留疤啊。”孟宛清知道自己這招出其不意的關心觸到芳杏內心最深處的柔軟,過猶不及,她不再講話隻乖乖的對著她笑。
芳杏麵對她的笑第一次感到心底的愧疚跟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