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沒想到小家夥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剛回過神來的上官冰焰又愣了。

　　她在腦子裏組織了許久，都理不出頭緒，更不知道該如何跟小家夥說，隻能轉移話題，“衣服應該可以了，去洗漱吧。”

　　說著，牽住小家夥的手進客廳，反手把門關上。

　　元禮看著將自己握住的纖細的手，長睫輕輕地顫了兩下，沒有再問下去。

　　其實，對上官冰焰的反應，元禮早就知曉，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他以為這麼多年來，自己已經習慣了上官冰焰的忽視與冷淡。

　　沒想到，再一次被冷漠對待的時候，心依然會如此難受。

　　元禮無意識地揪了下胸口的衣服。

　　上官冰焰發現他的小動作，趕忙蹲下來，“怎麼了？身上的傷疼了？哪裏疼？我看看。”

　　上官冰焰說著拉開小家夥肉肉的小手，解了衣服的扣子查看。

　　上官冰焰知道小家夥身上的傷肯定不少，剛才在醫院雖然沒能夠看到，但從醫生和護士的臉色和眼神也能夠看得出來。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小家夥身上的傷，遠比她預料得要嚴重得多，又青又紫的，滿滿的全是淤痕，每一處都非常清晰，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用拳頭打的。

　　對一下三歲的孩子動拳頭，這孩子的父母......

　　上官冰焰無意識地擰了眉，下一秒，想到這是梁家的家務事，不是她這個外人能置喙和插手的，也就沒再說話。

　　心裏，卻暗暗地決定，一定要跟元禮好好地談談，讓他把孩子從父母的身邊領走才行，再這樣任其發展，後果不堪設想。

　　看了眼異常沉默、近乎失神的小家夥，上官冰焰收回思緒，拿了洗幹淨烘幹的衣服，帶他進衛浴間。

　　上官冰焰是打算要幫小家夥洗澡的。

　　結果她才剛搬好小凳子坐下來，小家夥就跟見了鬼似的，瞬間彈跳到角落，一手攏著衣領，一手提著褲子，黑亮亮的雙瞳，防賊一樣，警惕地瞅著自己，生怕自己會看了什麼不該看的地方。

　　“......”上官冰焰有點無語，這小屁孩，剛才還跟考拉一樣，死死地抱著自己，一點也不避諱，結果一轉眼就變臉......

　　她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醫生說你有的地方不能碰水......放心，我隻是幫忙，不會多看的......時間不早了，快過來，把身體弄幹淨後去睡覺......”

　　元禮縮在角落裏，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頭搖得似撥浪鼓。

　　“......我真的不會看......”上官冰焰無奈。

　　她真的沒想到，一直很好搞定、自己說什麼就是什麼的小家夥，會突然在這個節骨眼作起來。

　　“要是你擔心被看到，我把眼睛蒙起來？”雖然這樣洗漱起來有點麻煩，但好在她從小就被父母送到專業的學校訓練，做起來並沒有太大的難度。

　　想著，上官冰焰站起來，就要去拿蒙眼的東西。

　　腳步還沒來得及邁出去，就聽小家夥嫩嫩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自己來，你先出去吧。”

　　上官冰焰雖然擔心小家夥短手短腿的，會不小心弄到傷口，但看小家夥如此堅持，她也不可能來硬的，隻能點頭，“那你自己小心點，一定不能碰到傷口，門不要反鎖，我就在客廳，有問題就叫我，知道了？”

　　元禮點頭。

　　怕小家夥在衛浴間出問題，上官冰焰裏裏外外、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將要用的東西全部都擺放在小家夥容易拿到的地方，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後，才離開衛浴間。

　　掩上門之間，上官冰焰還是不放心地交待，“有問題一定要叫我。”

　　“嗯，知道了。”元禮點頭。

　　 上官冰焰見他依然堅持不改主意，沒辦法了，隻能輕輕地把門帶上。

　　......

　　元禮一直靠著沒動。

　　直到上官冰焰把門關上，腳步聲遠去後，他才站直身體，過去檢查。

　　確定門已經關密，上官冰焰不會突然進來，元禮才放鬆下來，把剛才悄悄藏到衛浴間的背包拿出來打開，找到手機。

　　一解開屏幕鎖，元禮就看到了來自上官冰焰的好幾個未接電話，還有好幾條微信。

　　轉頭朝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元禮暗暗慶祝，自己事先將手機調成了靜音。

　　否則，就露餡了。

　　胖胖的指頭熟練地點了幾下，就要給上官冰焰回撥。

　　指尖按下去的前一秒，倏地想到自己眼下的情況，手立刻驚得屈起。

　　差一點就暴露了。

　　元禮抹去滲出額際的冷汗，蹲在小凳子前，給上官冰焰回微信。

　　......

　　上官冰焰人雖然坐在客廳，心卻吊在了喉嚨口，每隔幾秒就要朝衛浴間的方向瞄一眼。

　　沒辦法，小家夥才三歲，她真的挺擔心他一個人在衛浴間出點什麼事。

　　就在她皺眉，決定不管小家夥的別扭，直接去去幫忙的時候，擱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以為是衛擎風回過來的，上官冰焰幾乎是立刻，就拿起了手機。

　　不是衛擎風。

　　是元禮。

　　他回複微信說，今天有事，麻煩她幫忙照顧梁沂一個晚上，明天一上過來接人，還說梁沂父母那邊，會去解決，讓她不要擔心。

　　得到了元禮的保證，上官冰焰懸了一晚上的心，總算是稍稍落回了原位。

　　回複完元禮的微信，將手機擱回到茶幾上，上官冰焰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了小家夥睜著黑白分明的雙眼，看著自己，問“如果舅舅出事，你會不會也這麼傷心？”那一幕。

　　上官冰焰的眼神堪堪地沉寂了下去。

　　她想起了上輩子，從護士口中聽到元禮手術失敗時的自己。

　　當時，她被行色匆忙的護士撞到，重重地磕到了牆上，半邊的身體幾乎都是痛麻的。

　　加上衛擎風也是同時出了事，重傷。

　　當時的她，直接就忽略了聽到元禮出事消息時，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

　　現在想起來......

　　上官冰焰微微抬頭，看了亮得有些刺眼的燈光一眼。

　　知道元禮出事，她其實是難過的。

　　否則，也不會在大雨天堅持跑到墓園去，在墓園呆那麼久，導致神情恍惚出了車禍。

　　可惜，她永遠也沒有機會，告訴元禮自己的心情。

　　因為，上一輩子的他，已經不在了。

　　這輩子的元禮，並沒有那些記憶。

　　這種情況下，她不可能跑去跟元禮吐露自己當時的心情。

　　重生這種事，說出來，隻怕是會被當成瘋子吧。

　　上官冰焰自嘲地扯了下唇。

　　下一秒，聽到衛浴間的方向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立刻回神站起來，“梁沂，是不是出什麼問題......”

　　上官冰焰的話說到一半，看到穿戴整齊的小家夥從衛浴間走出來，頓了，“已經洗好了嗎？”

　　原以為小家夥三歲而已，肯定會弄得亂七八糟，沒想到他居然真的靠著自己把一切都搞定了。

　　就是頭發忘了擦幹，濕漉漉的。

　　上官冰焰皺眉，拿了條毛巾給他擦頭發，“沒有碰到傷口吧？”

　　“嗯，沒有。”元禮點頭，沒有避開，微微地眯著眼，讓上官冰焰幫忙。

　　怕小家夥感冒了，上官冰焰不敢讓他穿著睡衣在客廳多呆，頭發上的水擦到半幹後，就把人抱回了臥室，用被子裹住。

　　“坐著不要動，我去拿東西。”上官冰焰說著轉身就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個電吹風。

　　一進臥室，就看到小家夥乖乖地揪著被子坐在床中央，像一團毛線球、一動也不動的模樣，忍不住莞爾。

　　她笑了笑，過去幫小家夥吹頭發。

　　兩人沒有再說話，臥室裏除了電吹風的聲音，再無其他。

　　等待頭發吹幹，上官冰焰才發現，小家夥已經靠在自己的懷裏，睡著了，小臉蛋紅彤彤的，雖然掛著彩，卻依然能夠看得出來，長相非常出色。

　　沒有吵醒小家夥，上官冰焰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掖好被子，才輕悄地拿了換洗的衣服離開臥室。

　　臥室裏有衛浴間，怕將睡著的小家夥吵醒，上官冰焰才去的客廳那個衛浴間。

　　一切都收拾完畢回臥室，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的事。

　　小家夥睡得很沉，完全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上官冰焰意外小家夥對自己的信任，在被家暴後還能夠這麼心大的在一個還隻能算是陌生人的家裏呼呼大睡，卻也沒有多想，給季秋涼發微信，詢問她那邊的情況。

　　季秋涼沒有回複，應該是太忙了。

　　時間不早了，上官冰焰沒有等，躺下休息。

　　臥室一片安靜，什麼聲音也沒有，好像凝固了一樣。

　　久久，昏淡燈光下的被子輕輕地動了幾下。

　　在上官冰焰眼中呼呼大睡，跟一隻小豬沒什麼兩樣的元禮，從被子中探出頭來，一雙漆黑的雙瞳，在光線下格外的明亮，一點也不像是剛睡醒的模樣。

　　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移動著身體，朝上官冰焰的身邊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