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父母離開,上官冰焰在路邊站了一小會兒,匆匆忙忙往停在角落的車子走去。
她下車的時候,母親給元禮打了電話,他已經等了有一小會兒了。
打開車門,一股岑寂的氣息撲麵而來。
車子貼了防爆膜,又停在暗處,導致光線有些不足,元禮整個人隱在光線製造出來的陰影裏。
氣氛,愈發地沉悶。
上官冰焰渾身不自在,心底生出了退縮的念頭。
想到未來會發生的那些事,還是坐了進去。
車子雖停在角落,但醫院人來人往,畢竟不是談話的地方。
元禮驅車離開,去了附近一個無人的小巷子。
冬日的午後蕭條又孤寂,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穿透下來,在兩人身上掠過斑駁的樹影。
上官冰焰坐在副座上,腦子還有些混亂。
她轉頭,看了眼陷在明暗交替光線裏的、年輕的、真實的元禮,有些不敢置信,更多的是迷惘。
上官冰焰萬萬沒想到,自己會遇上這樣的事————
重生。
但相比這個,更讓上官冰焰心中意外的,是元禮的清冷。
上官冰焰很不習慣這樣的元禮,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元禮。
印象裏,他總是特別地無賴,給條繩子就能上天,不給陽光也燦爛,死纏爛打到讓人厭煩的模樣,永遠沒有正形。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上官冰焰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她微微抿著唇,沒有說話。
元禮也沒有開口。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
久久,元禮率先打破沉寂,“阿姨不是說你有話要跟我說?”
上官冰焰怔了下回神,言語遲疑,“是有些事......”
她不知是不是該跟元禮說自己從剛剛二十五歲重生回來這件事。
而且,是在他的葬禮後不久。
這樣亂力怪神的事,說出來,元禮怕是會不信。
別說元禮,她自己到現在都還恍惚著,想不通出個車禍,怎麼就回到了十八歲。
想到未來可能發生的種種意外,以及兩人隨之惡化、幾乎要反目成仇的關係,上官冰焰攥緊了拳頭——
記憶沒出錯的話,一年後,是三人命運的轉折點。
衛擎風會因為元禮的決定,來不及救治身亡。
而念俱灰的自己,在雙方家長的牽線下,嫁給元禮,然後在領證當天,接到方憶寧的電話,得知害死衛擎風罪魁禍首是元禮,兩人的關係從此降到冰點......
上官冰焰抬眸,看著坐在身邊,是元禮、又和印象中不盡相同的男人,忽然有點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重生回來。
上天安排這一切,應該是要讓她把源頭掐斷。
這樣的話,所有不好的事,就都不會發生——
衛擎風不會出意外,她和元禮,更不會陰差陽錯當了那以多年的怨偶,最終導致那樣的結局。
暗暗吸了口氣,上官冰焰回過神來,不再繞彎子,直接切入主題,“元禮,你是不是喜歡我?”
似乎是沒料到上官冰焰會說這樣的話,元禮所著方向盤的修長手指微微震了下,幽沉的眼瞳,瞬間變得格外深沉,染了一抹晦澀的光芒。
幾秒後,他掀了掀眸,清冷的目光朝上官冰焰看過去,嗓音冷了好幾個調,“葉詠湘找你了?那女人跟你說了什麼?”
他就說上官冰焰一直健健康康的,怎麼會突然暈倒,原來是那個女人找上了她。
元禮隱瞞了煙華夫婦,導致上官冰焰昏倒另一個原因——
被人用東西擊中後腦。
雖然對方因為過於慌亂沒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也足夠讓上官冰焰難受好幾天。
至於葉詠湘找上官冰焰的理由,怕不是覺得自己鬥不過外頭的女人,想通過跟上官有的聯姻,來鞏固在元家的地位吧。
微微挑眉,元禮微不可聞地輕嗤了一聲。
“葉詠湘?”上官冰焰一怔,沒注意到他細微的表情。
在腦海中搜索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是想起,的確發生過這麼一件事——
十八歲,也就是現在、受傷前不久,元禮的母親找到她,說元禮喜歡她,希望她能夠嫁給元禮。
她覺得不可能,更覺得荒謬,直接拒絕了葉詠湘。
卻沒想到,葉詠湘突然震怒,動了手。
上官冰焰不懂葉泳湘為什麼突然發怒。
但這不是她現在考慮的事,也不是她今天找元禮的原因。
上官冰焰搖了搖頭,“她並沒有說什麼。”
“是麼?”元禮冷嗤,目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厲,薄唇吐出來的字句,比外頭的寒風還要凍人,“沒說什麼,你會突然跑到我麵前來,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我......”上官冰焰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說自己是重生的,往後幾年的事都一清二楚?
說他會冷酷到因一己之私,令衛擎風錯過最佳就時間而身亡?
還是說自己因為那封詭異的郵件,車禍身亡,帶著往後幾年的記憶回來?
......
那樣說了,元禮大概會當她因為這次的事件,腦子出問題得了臆想症吧。
無法說出真相,上官冰焰隻能沉默。
車廂一瞬間陷入安靜。
氣氛突然變得沉悶,壓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上官冰焰無法解釋,隻能忽略這其中複雜的彎彎繞繞,把話題調回去,“元禮,你是不是喜歡我?”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讓氣氛瞬間驟降至冰點。
車廂內死寂得連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聲都一清二楚。
元禮握著方向盤,直視著前方,五官線條在光影中格外地冷硬。
上官冰焰見他久久不語,有些沉不住氣,“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不會喜歡你。”
“不會喜歡我......”元禮微垂著長睫,帶著譏誚重複了一遍,才轉過頭來與她對視,“怎麼?嫌棄我是商業聯姻的產物,配不上上官小姐高貴的身份?”
他的目光太過淩厲直白,裹夾著幽沉。
不管是重生前,還是重生後,上官冰焰都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元禮,頭皮止不住地發麻。
眼前這個元禮,完全不是她所熟悉的元禮。
不熟悉到她不知該如何應對。
暗暗吐息了一番,上官冰焰穩住思緒,“和這個無關。”
“是麼?”元禮笑,顯然不相信這個理由,深邃的輪廓在光影下愈發立體。
上官冰焰握了握雙手,想解釋,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正思索著怎麼樣說能夠讓元禮好接受一些,忽然眼前一暗,巨大的黑暗籠罩了她。
上官冰焰猝不及防,與元禮四目相對。
他帶著幹淨的清冽氣息彌漫了整個四周。
此時的元禮,像極了重生前,死纏爛打的作派。
上官冰焰心頭一震,皺眉,第一反應就是要把人推開。
還是晚了一步。
因為元禮已經低下頭,涼薄的唇,狠狠地吞了她的所有。
兩人挨得非常近,近到能夠聞到彼此的呼吸。
元禮的鼻息非常重,如同一頭被惹怒的獅子。
上官冰焰看著他幽深如寒潭的黑眸中倒映出自己錯愕的模樣,不懂他為什麼動怒。
上一世這個時候,元禮還沒有喜歡上自己,不是嗎?
是被方才的話,刺到了自尊?
應該是的。
上一世的經驗,元禮這個人雖然無賴,總愛占自己的便宜,卻極有分寸,一旦被自己拒絕,便不會再做過火的事。
上官冰焰凝眸,蓄了力氣,用力地把人推開。
“元禮,你夠了。我說過不會喜歡你,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如果我的話傷了你的自尊,我道歉,你犯不著這樣,沒意思......”
尾音猛地曳去。
接下來,是上官冰焰始料未及的。
元禮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倏地低下頭,涼薄的唇,再一次不容抗拒地壓了下來。
聲音瞬間被吞噬。
眼前的元禮,霸道、狠戾、狂妄、蠻橫......
和方才清冷的模樣,判若兩人。
狠狠的噬咬中,上官冰焰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和讓人心驚的怒氣。
上官冰焰眉擰得死緊,盯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心頭再一次生起熟悉的煩躁。
又來了。
重生前,他就是這樣。
一言不合就動手。
隻循著自己的心思,從來不管旁人是否願意。
外表裝得再清冷,骨子裏天生的專橫,是沒辦法改、也掩藏不住的。
上官冰焰扯了下唇,覺得好笑。
笑自己天真。
居然因為最不能信的外表,就覺得這男人有所不同。
狼永遠不可能因為披了一層羊的皮,就變成真正的羊。
......
真來越過分的動作,讓上官冰焰心頭生出怒火。
這男人憑什麼不顧自己的意願肆意妄為?
就因為刺傷到了他可笑的自尊?
就因為沒有回應他的感情?
嗬。
若是他知道,兩人糾纏的代價是鬧到最後半點情分不剩,甚至付出生命,還會像現在這樣麼?
思緒中。
唇上狂妄的力量忽然消失。
上官冰焰滯了下抬眸,對上一雙冰冷帶著諷笑的眸。
“有意思啊?怎麼沒意思?”元禮退開,餘光若有似無地朝車窗外瞄。
上官冰焰心一跳,順著他的目光往外。
看清來人的那一秒,身體瞬間變得僵硬。
是衛擎風!
他站巷子的角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
深色的衣服,將身姿襯得愈發修長,光影描繪著立刻深邃的五官,黑眸忽明忽暗,整個人顯得有些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