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楊葉明節食有功，近來瘦了好些，如今穿著套蓮青色的比甲，內襯一件深色的大袖，手裏抱了個蓮藕盤繞的小手爐，雖還有些胖，瞧著卻像個福娃娃似的，十分討人歡喜。

　　織越瞧著如今換了審美的主子有些傻眼，“小姐如今好看了不少，隻是......先前那些花花綠綠的衣衫怎麼辦？”

　　“擱著吧，總有用處。”

　　先前二房三房的人極力培養楊葉明大紅大綠的審美，以至於那個時候的楊葉明那是穿金戴銀，臉上擦脂抹粉俗氣至極。

　　不知情的還當是二房三房寵著她，竟這樣由著她的性子來，殊不知，是二房三房的人故意讓她丟大房的臉麵。

　　外邊的人皆扼腕歎息，提起將軍府這嫡出的女兒來總忍不住出言再添上幾筆油醋才好！

　　怎的剛正鐵血的楊將軍與巾幗女英雄竟生了這麼個玩意兒！也不知是造了什麼孽了。

　　楊葉明推開雕著玉蘭纏薔薇的半舊角門，繞過九轉回廊來到一處小角落，將手爐遞給織越，就開始爬樹，樹皮凍得很便實，一腳踩上去打著滑。

　　織越見她手腳笨拙的爬樹，心都快跳出來了，低聲喚道：“小姐，快下來！”

　　楊葉明忘了如今的她如今十四歲，按前世的路子來。她應該還是個傻子，武功也生疏了，不是先前她征戰沙場的時候的身手，剛爬上牆，腳一滑就摔了下去，砰的一聲砸在了雪地上，砸出了一個大字形的坑。

　　一聲嗤笑從楊葉明的頭頂傳來，“意之，人家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你這是天上掉下個小胖妞？”

　　少年伸手將楊葉明提了起來，挑了挑眉，他身旁的人又笑了，跟個逛花閣的浪蕩公子似的，“呦，胖是胖了些，不過瞧著這麵相，若能瘦下來，那也定然是個小美人兒呢，瞧著是個有福氣的。”

　　楊葉明這才看清這二人，眼前提著她的少年披了件銀色的鬥篷，斜飛入鬢的眉下一雙黑沉沉的鳳眼，約莫十八的年紀，打量著楊葉明的目光裏卻透著些散漫的淡漠。

　　她還是皇後的時候在送行宴上見過他一麵，隻是楊葉明並沒有太多的印象。

　　她隻知道西晉一分為二，武在將軍府楊家，文在內首首輔顧家，她在宮裏的時候還聽人提起過不少關於顧意之的傳聞。

　　那個騎馬倚斜橋，一日看遍長安花的少年，春風得意，張揚狂傲，最後卻折在了戰場上，死的時候手裏還緊握著旗幟，倒也是個人物！

　　顧意之見楊葉明打量他的目光裏透著憐憫，不由挑了挑眉，一伸手便將她扔在了地上，朝身旁的發小道：“走吧。”

　　全程與楊葉明是一句話也沒有，楊葉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朝顧意之輕聲道：“顧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嘖嘖嘖，意之啊，你這福氣可真是不錯，這小妞麵容生得好，再過個兩年，想必也是這長安城裏數一數二的妙人兒啊，你看你也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紀了，不如找個年歲小些的先養著玩。”

　　顧意之回頭看了眼楊葉明，見她站得端莊筆挺，巷弄裏的寒風肆意的拉扯著她的披風，黑夜裏一盞朦朧的燈籠在她的頭上，雪花下得紛紛揚揚。

　　她背後那個諾大的巷弄竟顯得無比空蕩，顧意之很少看見一個女人有這樣平靜而堅定的眼神，更何況眼前的還不過是個十來歲的黃毛小丫頭。

　　顧意之也沒有太過在意，轉身就走，楊葉明見狀也沒有去攔，身後的丫鬟織越好不容易爬了過來，見楊葉明站著發呆，嚇了一跳：“小姐，你沒事吧？”

　　楊葉明輕拍了拍肩上落滿的雪，凝著顧意之遠去的方向細細想了想，內閣首輔顧大人手中有權，權勢很大，管著這大半個朝堂呢。

　　顧府有首輔大人在，顧意之這個嫡長子是遲早要繼位的，畢竟那兩個庶弟出了添堵添亂，似乎一事無成，卻還總想著越過嫡兄去，不過顧意之好像並不在意那些，依舊在長安城裏我行我素的氣他老子。

　　織陽打裏邊也爬了出來，朝楊葉明笑道：“小姐，你看那邊已經開始放煙火了，咱們趕緊去吧。”

　　織越生怕出事，一時有些猶豫：“小姐，咱們還是回去吧。”

　　楊葉明拔弄著腰間的玉佩，勾著唇角輕笑，幼時就是這個時候，她被孫氏她們攛掇著偷跑進了晉王的府坻，趁著人多又亂的時候到了晉王的臥房。

　　那個時候孫氏那些人告訴她，為了所愛之人，多承擔些便多承擔些了，晉王定然也會被她所感動的，誰料後來她又被晉王送了回去，徹底成了整個長安城的笑話。

　　花燈會是以花燈為主的一個聚會，來來往往的人都手裏提著一盞燈，襯了半空炸開的煙火，與紛紛揚揚的雪花，衣香鬢影之間，極是熱鬧。

　　於那正中有一個諾大的凹形湖，湖麵上遊著來來往往的華船，依依稀稀的還有戲子在咿咿呀呀的唱著戲，江南女兒獨有的柔媚嗓音婉轉多情，令人沉醉不已。

　　或許誰也想不到，多年後的這片湖泊會被血染透，長安城被兵臨城下。

　　眼前的繁華與來日的斷井頹敗是鮮明的對比，命運讓這中間生出的事端一點點的走向極端。

　　正思量著，一群人湊了過來，七擠八擠的將楊葉明包在人群裏，織越生怕與她走散了，死死的拉著她，織陽擠著擠著就同她們走散了，而這兩人也不知怎的被人群帶上了一艘華麗的船。

　　楊葉明站在船頭，冷風襲襲掀起她那沉黑的鬥篷，露出蓮青色的比甲來，比甲上紋繡著的木槿花栩栩如生

　　船上的人細細端祥了半響，竟不知這是哪家的小娘子，一時有些人笑著打趣：“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這般端莊持重。”

　　說話人楊葉明也認得，是學堂裏的一個學子，名喚錢鐘，平日裏專門嘲笑楊葉明又胖又醜又不知廉，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