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西北一處破舊的宮殿內。
老舊的窗被風吹得吱呀作響,隱約裏混著噪雜的聲響,淒厲不已。
窗邊幾枝紅梅隨風搖曳,似在訴說著這個強大帝國最後的掙紮。
一道削瘦的身影坐在窗邊,素衣灰發,窗外的寒風卷了鵝毛般的雪吹進來,拉扯著楊葉明蒙了雙眼的灰舊布帶子。
她摸索著涼透的銅爐上紋刻的麒麟圖案,隱隱不安地聽著外頭傳來的嘈雜聲。
隨身的太監瘸著腿,打裏間取了件舊披風蓋在楊葉明的身上,拿走楊葉明手中冰冷的爐子。
“出什麼事了?”楊葉明一臉狐疑地問。
拂塵心下一緊,慌道:“娘娘,眼看敵軍就要攻入皇宮了!奴才在宮外替您尋了個去處,咱們趕緊趁亂離開吧。”
往日裏擔心她的身體,所以有些事情他便私瞞了下來,如今到了這一步,也瞞不住了。
楊葉明囁嚅著幹裂的唇,生著凍瘡粗糙的手摩擦著手中的玉袂。
三年前,她被挑了手腳筋毒瞎了眼廢在冷宮,皇帝誅殺大批忠臣良將,那時她就知道西晉要沒落了。
盡管她三年在這冷宮中耗盡心力,也沒能扭轉局勢。
原也是預料之中的事,隻是不曾想,竟來的這樣快!
她細細思量了半響,朝太監拂塵道:“本宮是西晉的皇後!豈能一走了之!你把宴兒和清兒帶走!”
新添的劣碳熏得人直咳嗽,拂塵眼眶發紅。
剛跟她的時候,她征戰凱旋歸來,百官夾道相迎。
那時的楊葉明是何等的風光!
如今不過數年,她困在後宮裏日漸消減,竟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她曾是將軍府裏嫡出的小姐,後來被冊為後,何其顯貴!
一場大戰,父兄姐弟盡數折了進去,府中二房三房與將軍府分了家,諾大的長房隻剩了她一個人。
她隻得披甲上陣,在戰場上生了李海宴與李河清。
征戰幾年後,她得勝歸來,晉宇帝當即將李河清立為長公主,並立李海宴為太子。
隻是後來趙語嫻出現了,沒過兩年楊葉明便被打入了冷宮。
正思量著,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來。
風雪裹著寒氣,凍得人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繼後趙語嫻扶著肚子走了進來,打量著削瘦單薄的楊葉明,笑盈盈道:“明妹妹在這冷宮住的可還好?”
見楊葉明無視了她,趙語嫻眯了眯眼,輕笑道:“明妹妹,你莫不是以為敵軍壓城,西晉就要完了?你那師兄就可以將你救離苦海了?縱是你料事如神,你也不知道吧,你那師兄可說了,隻要將你的項上人頭交出去,東晉就會退兵。”
拂塵震驚不已,下意識擋在楊葉明的身前。
“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們忘了當初是怎麼求著娘娘披甲上陣力挽狂瀾嗎!如今卸磨殺驢,你們這些畜生,就不怕報應嗎!”
趙語嫻抬手輕撫著肚子,嗤笑道:“報應?本宮可不曾瞧見什麼報應,倒是姐姐,如今的報應來了。”
饒是如此,楊葉明也依舊坐得筆直。
見狀,趙語嫻輕笑道:“說起來,太子與長公主可是有好些日子不曾來過了?倒是忘記同姐姐說了,太子殿下和長公主貪玩,非要去那勞什子往生池子裏鑿冰錘釣,誰知道冰麵薄得很,這一跌下去竟再也沒有起來,唉,那般可愛又聰慧的孩子,真真是可惜了。”
楊葉明擰眉,不敢置信:“一派胡言!”
若是出了事,她肯定會收到消息,可是她什麼消息都沒有收到!
趙語嫻用素帕擦著手笑道:“本宮同皇上說,明妹妹不願上交兵權,又與滿軍營的男子同吃共住,這長夜漫漫的,那兩個孩子保不準是軍營中哪位少將軍的。”
“畢竟明妹妹在這後宮裏的時候也是奈不得寂寞呢,這兩個孩子溺水,皇上也是於心不忍,隻是到底沒將這些事捅出來,可這也是給足了明妹妹你體麵了。”
見楊葉明不語,趙語嫻拔弄著指尖的護甲,又道:“拂塵,不如你來告訴她,本宮說的是真是假。”
拂塵猛的跪在地上,痛苦不已:“這些日子娘娘病得厲害,奴才,奴才這才不敢將這些事情稟報娘......。”
砰的一聲,楊葉明手中的香爐摔落在地上。
默了半響,她一口血猛的噴了出來,斥罵道:“趙語嫻!你這個毒婦!!你竟然連孩子都不放過!”
趙語嫻掃了眼身旁的婢女,婢女來到楊葉明身後,扯著繩子勒上了楊葉明的脖子。
拂塵目眥欲裂地衝上前去阻攔,卻被幾個侍衛拉開。
楊葉明手足皆廢,目不能視,隻能啞聲斥罵:“趙語嫻!你原先也不過是將軍府的義女......”
趙語嫻凝著楊葉明被勒得發紅的臉,笑得洋洋得意:“明妹妹,你是將門嫡女高高在上又如何?到底......今時不同往日了。你放心,本宮仁德,必會讓妹妹與那兩個孩子葬在同一處。”
楊葉明的知覺漸漸渙散。
往日的一切在她的眼前來來回回的晃著,她痛苦的蜷縮起來,嘴裏念念不忘的,是海宴河清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