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小就沒了娘,聽村裏人說,我娘在我還未出生的時候就死了。
這事兒聽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知道內情的人每次說起,都會唏噓不已。
我娘是老爹買回來的,雖然人長得漂亮,但腦子卻有問題。和我爹結婚兩年,都沒有懷上孩子。這可把奶奶急壞了,罵她是不會下蛋的母雞,開始處處針對我娘,有一點不順心就是棍棒招呼。
到了第三年,我娘好不容易懷上了,可奶奶的態度並沒有改善,三九天還讓我娘挺著大肚子下河洗衣服。眼看快到日子,家裏人都盼著我出生的時候,老娘卻突然死了。
奶奶氣得指天罵地,說什麼都不肯讓我娘埋進祖墳地,說她這樣的喪門星,會給老陳家帶來黴運,還讓我爹把我娘扔進後山溝裏喂黃皮子。
我爹不肯,就找來村長勸奶奶。這事兒很快傳遍了村子,村裏人都說我奶奶做得過了,好歹是個人又不是畜生。
奶奶氣得臉紅脖子粗,揪著爺爺的耳朵讓他背著我娘去了後山。我爹求了爺爺很久,才知道了拋屍的地點,當晚趁著夜色出了門。
三天後,老爹抱著渾身是血的我回了家。
因為是個男孩兒的緣故,奶奶沒再說什麼,爺爺樂嗬嗬的給我取了陳荒生這個名字。
可自打我被接回家後,身體就不好,三天兩頭生病,找了很多醫生都束手無策,最後爺爺不知弄哪兒弄來了偏方,用一些灰白色的粉末熬水給我喝,這才救了小命。
隻不過,我每年重陽節都要喝一碗那怪味道的湯,不然一整年都會病怏怏的。
這一轉眼,就到了十八歲這年的重陽,這天照例在爺爺的監督下喝光了一碗怪湯。
當我擦嘴的時候,卻看到爺爺愁眉苦臉的抽著悶煙,不知道遇到了啥事。
我好奇的問了句,爺爺卻嘟囔著說,我喝的那種粉子沒了。
看樣子爺爺是憂心我的身體,可我卻不在意,反倒有些高興,這對我來說無異於一種解脫,那種怪湯的味道很是惡心,要不是害怕爺爺發火,我說什麼都不願意喝。
再說了,這些年我的身體長得很好,也就不能曬久了太陽。不過,這反倒把我的皮膚養得很好,讓學校的女生都羨慕。
我勸了爺爺幾句,爺爺卻罵了我一句,“你懂個啥,這玩意兒要是沒了,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說完,他就出了門,說是再去想想辦法。
我也沒放在心上,扭頭就回了屋。
晚上做完作業,已經快十二點。我打算上個廁所就睡了,走到正屋的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我下意識的問了句是誰,門外沒有人搭話,敲門聲停了一會兒,又響了起來。
我心說奇怪,大晚上的串門也不說是誰,這人肯定是憋著壞。我順手操起門後的扁擔,準備開了門嚇嚇他。
可手剛摸上插銷,爺爺推開房門急匆匆的跑了出來,一把將我拽到了身後,低著聲音衝門外的那人喊了一聲,“誰在外麵搞鬼,小心老子收拾你!”
門外依舊沒人說話,不過敲門聲也停了。
爺爺哼了一聲,轉過身瞪了我一眼,說:“外麵是誰都不知道,你瞎開個什麼門。”
我癟癟嘴沒有說話,認為爺爺有些小題大做,轉頭上完廁所就回了房。
轉過天一大早,我出門摘菜,剛走到院子裏,就瞧見地上有很多雜亂的腳印。
腳印很小,看樣子是個女人。
我有些奇怪,這些天都沒有下雨,家裏也沒有女人,院子裏的腳印是怎麼來的?
正琢磨著,老爹從屋裏走了出來,問我發什麼呆。我指著地上的腳印,給他說了自己的疑惑。
老爹皺著眉頭問我是不是病了,地上哪來的什麼腳印。
聽他這麼說,我也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揉揉眼仔細一看,那些密密麻麻的腳印仍在。我不解的看向老爹,這麼明顯的腳印他為何視而不見。
把這話和他說了,反倒遭來他的白眼,搶過我手裏的菜籃就出了門。
稀裏糊塗的過了一天,當天夜裏差不多十二點,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聽到正屋外有人敲門。這次的敲門聲十分急促,看樣子是真的有什麼急事。
一連串的敲門聲,把我的瞌睡也吵醒了,翻身下地走到了正屋,一推插銷就拉開了門。
門打開,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撲麵而來,熏得我連忙轉過臉去,換了口氣才問門口的人有什麼事。沒聽到有人回話,等我緩過勁兒轉臉看向門外,就看到那人披頭散發的跪在門檻石後麵。
看她的身形,顯然是個女人,可大半夜的跪在我家門口,也不說話是個什麼理。
我又問了句她是誰,她還是低著頭不說話。我又跨出門看了看院外,除了密密麻麻的腳印外,沒瞧見有其他人,心說奇怪回頭就要去把這女人扶起來。
手碰到她的胳膊才發現,這人實在瘦得可憐,全身幾乎隻剩下骨頭了。我剛準備用力,就聽到嘎吱一聲,她的胳膊好像斷了。
我嚇得連忙後退了幾步,剛準備道歉,就看到有東西從她的袖子裏掉了出來。那是一條幹枯的手臂,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滲人。
我的心噔噔噔直跳,頓時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雙腿一軟就摔在了地上,恰好倒在了女人的前麵,跟她對了個正著。
僅僅是一眼,我全身的汗毛都炸開了,冷汗劈裏啪啦的往下掉。
在我麵前跪著的,竟然是一具幹瘦的屍骨,枯瘦的臉上五官扭曲,隻有兩個空洞的眼窟窿,死死的盯著我。
我嚇得吱呀亂叫,拚命的往屋裏爬。
爺爺聽到我的叫喊,慌裏慌張的跑了出來。瞧見我樣子狼狽,一把就將我拽進了屋藏在身後,然後慢慢的靠近了那具屍骨。
他低頭看了一眼,就跳著腳罵起了娘,“是哪個短命的化生子,把這種東西弄出來嚇人。”
老爹也聞聲趕了出來,隻是看了一眼門口那跪著的女人,渾身都打起了擺子,搖搖晃晃的走了過去。
他搶在爺爺前麵,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具屍體,竟然伸手捧著那張臉哭了起來。哭了一陣,他才止住眼淚,扭頭就把我提溜了過去,朝著我腿彎踹了一腳,哽咽著說:“荒生,跪下,給你娘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