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閔霄珩狠狠一擰眉，看著那些人瞧著閔雪苑的臉，眼神都有些譏嘲，手中的酒杯不自覺悄然握緊——

不過須臾，那玉製的酒杯竟被生生捏出了裂紋。

......那邊女眷席間端坐著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一身淡粉羅裙，眼睛漆黑光亮，看起來相貌甚甜，隻是微微勾起的唇角卻帶著狐狸式的精明笑意。

　　這人正是三公主慕蓮。

　　她早先命宮人去給閔雪苑傳話，邀她來參加宮宴，本想著這丫頭因貌醜自卑，定會不敢見人，沒想到她居然來了。

　　慕蓮暗笑不語，心道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來赴宴的女眷慣會趨炎附勢，紛紛以三公主為中心圍了一圈，各色各樣的目光在閔雪苑遮著麵紗的臉上停留，仿佛看見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沒安靜一會兒，她們就忍不住指著閔雪苑小聲議論。

　　“鶯兒，你看那女人，這般場麵還戴著麵紗，怕是真已醜到無顏見人了。”

　　被喚作鶯兒的女子輕飄飄掃了她一眼，嗤笑著道：“早前聽說她傷到臉留了疤，我還不信，這鎮南侯府坐鎮一方，還能連個名醫都尋訪不來？現下一看，傳聞似乎是真的啊。”

　　“難怪陸探花看不上她，女兒家的容貌可是一等一的重要，原先她性子頑劣驕縱，全靠一張臉撐著，才在京城裏排得上名，現在她容顏既毀，想必日後也是囂張不起來嘍。”

　　慕蓮聽著她們的議論，心中得意至極。

　　閑來無事的百姓總愛替她們這些王公貴族家的女子排名，位於榜首的便是現下這位以紗掩麵的“京城第一美人”。

　　如今這女人引以為傲的容貌毀了，那她自然而然就高出了這人一頭。

　　慕蓮越想越發激動，脊背都挺直了幾分，有意招攬眾人注視的目光。

　　可偏一扭頭，卻見那位光風霽月的鎮南侯，正凝神注視著被眾人圍攏的閔雪苑，眼中滿是不加掩飾的關切和擔憂。

　　她心裏莫名地憋了股火，抬手喚來宮人，冷聲道：“快把閔大小姐領到跟前來，鎮南侯府的嫡女你們也敢怠慢？”

　　話音一落，她就覺得背後驟然掠過一道寒芒，情不自禁輕顫了下。

　　閔雪苑來赴宴的目的很明確，便是確保閔霄珩的安全。

　　她進門後便悄悄朝四周掃了一眼，幸好自己這位小叔叔身姿挺拔，俊逸無雙，讓她能在人群中第一眼便望見。

　　兩人視線不經意相撞，閔雪苑做賊心虛般慌忙移開眼神，又掩飾性地抬手理了下麵紗。

　　如今已確認他無事，總算讓她放心了不少。

　　又見宮人來引，便款步朝慕蓮所在的方向行去。

　　仿佛沒聽見旁人的羞辱諷刺一般，閔雪苑不卑不亢地行禮，盈盈而拜：“臣女閔雪苑，拜見三公主。”

　　即使年齡與閔雪苑無差，但慕蓮還是端足了公主架子，揮了下手施舍般道：“落座吧。”

　　慕蓮左右都有空位，閔雪苑掃了一眼，還是硬著頭皮坐到了離閔霄珩近的那一側。她安慰自己：一切都是為了自己抱的大腿安然無恙。

　　這一舉動讓閔霄珩怔了一瞬，微偏著頭看她。

　　見自己這小侄女雖是小心翼翼地垂著眼睛，然而那不知為何輕輕顫動的睫毛，居然給她染了幾分嫵媚之意。麵紗下的臉若隱若現，依稀能映出她輪廓秀美的側顏。

　　鬼使神差的，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

　　慕蓮從始至終留意著這邊的動靜，見閔霄珩又是這副護著珍寶一樣的神情，憤然冷哼了聲，又扯出笑臉道：“閔小姐能來赴宴，本公主真的很欣喜，還一直擔心怕戳到你傷處，叫你不悅呢。不過你既然來了，想必也是不在意這些的，畢竟這天底下能叫閔小姐放在眼裏的事，可真沒有多少。”

　　這話說得端莊優雅，明麵上是關心，可心思活絡的一下子就能聽出來公主這是明褒暗貶，拐著彎諷刺閔雪苑不懂規矩呢。

　　閔雪苑有麵紗遮著臉，私下表情無所顧忌。

       她先是狠狠咬牙暗罵了句這個多事的金貴公主，又滿不在乎地抿了抿嘴唇，認真觀察著她這次托了穿越的福才能見到的大場麵，看得津津有味，沉溺其中。

　　後想起還沒答話，連忙帶著兩分誠意敷衍道：“公主言重了，您心裏能想著雪苑，雪苑感激不盡。”

　　鶯兒不如慕蓮端莊克製，她毫不掩飾自己惡意的眼神，伸手撚著一塊帕子，靠近慕蓮尖酸道：“公主，你怎麼對她這般寬容？宮規寫得清清楚楚，凡赴宴之人，不得遮遮掩掩。可閔小姐來了這麼一出，莫不是根本沒將這宮規放在眼裏？”

　　“是啊，公主，我們與你交好，自然知道你大度，可這宮宴也代表著皇家的顏麵啊，就算鎮南侯戰功卓著，也斷然沒有為她破例的道理，不然這成了什麼？是徇私枉法，還是以下犯上？”鶯兒身旁的紅衣女子附和道。

　　閔雪苑可不是能悶聲受氣的主，這些長舌婦的話她聽得不爽，早就打好的罵人腹稿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卻聽閔霄珩先一步開了口。

　　“三公主，雪苑是本侯的侄女，她如此驕縱自然也有本侯教導無方之責，本侯自罰三杯，替她賠個不是。”

　　他一邊說，一邊斟了杯酒，“隻是公主也是女兒家，想必能理解容顏對於女孩的重要性，雪苑因舍身護我，才變成如此模樣，實在不宜露臉，還望公主海涵。”

　　語畢端起酒杯，緩緩送至唇邊。

　　暗中一雙眼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幕。

　　“小叔！”“且慢！”閔雪苑和慕蓮幾乎同時開口。

　　閔霄珩動作一滯，手指撚了下酒杯，疑惑問道：“怎麼了？”

　　暗中那雙眼睛的主人麵色倏然一沉，狠狠收緊了拳頭。

　　“鎮南侯真是好大的威風！本公主還沒點頭應允，你倒替我做主了，莫非鎮南侯打算這三杯酒下了肚，這宮中從此就為閔大小姐開了先河不成？”慕蓮冷哼了聲，滿臉不悅。

　　閔雪苑緊繃的神經還沒放鬆下來，聞言蹙著秀眉問道：“那公主想要如何？”

　　“宮規已定百年，無人敢淩駕其上，閔小姐自然也要遵守，將麵紗揭下便可。”慕蓮說得正義凜然，可臉上分明已帶著戲謔意味。

　　閔霄珩眸光一寒，起身將閔雪苑也從位子上拉了起來，護在身後，慍怒道：“此次宮宴，本侯並未告知雪苑，三公主卻越過本侯派人請她，這不是成心想看她出醜？雪苑如今脾氣秉性大變，但也並非柔弱可欺，這宮宴不參加也罷！”

　　說罷拉著閔雪苑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小叔，等一等！”閔雪苑慌忙抱住他的胳膊，心中警鈴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