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當她是傻了不成，那眼睛都快摳不下來了！

　　王翠花不想秦嬌嬌再被人當猴看，趕緊匆匆的收拾，拿了一個小方破布小籃子道:“嬌嬌，嬸子帶你去供銷社。”

　　坐在堂屋門口小凳子上的秦嬌嬌看著蔚藍到不摻雜一絲一毫雜質的天空，猛吸了好幾口空氣。

　　六十年代的供銷社，那該是怎麼樣子的呢？

　　在她的腦海裏沒有辦法描述出來。

　　秦嬌嬌身上穿的是灰藍色的衣服，下身是黑色的褲子，身上倒是沒幾個補丁但是卻被洗的發白，最主要的，不太合身。

　　王翠花給秦嬌嬌準備的衣服都是從大孫女那裏拿來的，這事孫紅不知道，否則還不知道怎麼吵呢。

　　大孫女這件事做的不錯，還說衣服跟嬸嬸比起來，當然是嬸嬸重要了。

　　王翠花也不是什麼苛刻孩子的壞奶奶，回頭多出來了給她做一件新的。

　　考慮到秦嬌嬌腳力跟不上，所以特意掐著點跟村裏的牛車一起。

　　所以，老太太一邊拿著籃子，一邊拽著秦嬌嬌，不多一分一秒的站在了村口，那牛車就在身邊。

　　老黃牛黃豆大的眼睛憨憨的瞅了一眼秦嬌嬌，大概是第一次見這個人，哞了一嗓子，秦大小姐被嚇的踉蹌了一步，抿著泛白的唇，眼裏的懼意太過明顯。

　　牛她是見過的，隻不過是在書上。

　　村裏人可沒見過秦嬌嬌，轟然的笑了起來。

　　到底不是嘲諷，莊稼人樸實，單純的覺得好笑，哪有人會害怕牛啊。

　　趕牛車的大樹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豆田村裏的人往上數，那都是一個宗族裏的親戚，按這個道理應該喊王翠花一聲姨。

　　這就開口了，“姨啊，這是你家小兒媳吧，十裏八村的可真找不到這麼漂亮的哈。”

　　什麼？

　　兒媳？

　　秦嬌嬌有點懵，看起來的時候，牛車上另外一個大媽也跟著說道:“哎呀，我說，那簡直比年畫上那些個還好看。”

　　說罷，邊打量著，邊讓出身邊的位置熱情的招呼道:“趕快上來，這邊還有位置。”

　　秦嬌嬌嘴張了張，到底半個字都沒有說出來，人立刻被王翠花連拖帶拽的上了牛車。

　　空氣中彌漫著各種複雜的氣味，腳底下更是堆放著亂七八糟的東西。

　　調侃過秦嬌嬌過後，大媽大嬸們就各自聊了什麼，什麼東邊長的西邊短的，總之，那就是能說上一路都不帶停的，人還意猶未盡。

　　王翠花一邊跟人嘮嗑一邊還不忘留意看著秦嬌嬌，時不時的說了一句，“很快就到了。”

　　秦嬌嬌的視線無意識的瞥向前方，老黃牛不辭辛苦的拉著，駕車的人更是來上一鞭子，聽的秦嬌嬌不禁一瑟縮。

　　正對著秦嬌嬌的大媽看著她突然就笑了，像是發現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哎，我說翠花，你家小媳婦還真好玩，甩牛身上她縮什麼。”

　　王翠花這麼一聽果然是看到秦嬌嬌抿著緊緊的唇，小臉都白了幾分，連忙伸手在她胳膊上拍了拍以示安撫。

　　“就你長眼了。”王翠花白了大媽一眼，旁邊的人七嘴八舌起來，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牛車走的緩慢，秦嬌嬌的視線便是落在麵前的一切。

　　不遠處連綿不斷的青山蒙上一層淡淡的霧氣，近處的苞米地稀稀疏疏的戳在土裏，還有不遠處正在忙碌的人們。

　　秦嬌嬌的心裏不禁怔了怔，下意識的喊了一句“嬸子。”

　　王翠花嗯了一聲，問道:“咋啦？”

　　她想問關於莊稼的問題，可是她尚且不懂，更是不知道從何開口，又怎麼說。

　　憋了半天終於是搖搖頭，貝齒咬著粉白的唇，“沒，沒事了。”

　　王翠花從兜裏掏啊掏半天掏出個幹癟癟的果子，用著小手絹擦拭了好久遞了過去，“吃吧，可甜了。”

　　是的，王翠花以為她餓了，盡管早上秦嬌嬌吃了東西，但是在王翠花看來那就跟喂貓一樣，哪裏夠。

　　這果子還是她藏了好久的東西，的虧沒被家裏的小癟犢子給摸了去。

　　滿是裂紋的手掌心躺著一個幹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水果，上麵的紋路清晰可見，若是以往的秦大小姐那是連看都不看，隻是現在......

　　來了不過一天，總覺得自己的心境都變了，也變的更加感性，好像一顆水果都能讓自己感動。

　　伸手拿了過來，輕輕的咬了一口，一抬頭就看到王翠花麵含笑意的臉，硬是憋著要哭的衝動，擠出一絲笑，“很好吃。”

　　“下次嬸子還留給你。”王翠花笑意更加深。

　　過了村，馬上上了大馬路，這回牛車快多了。

　　秦嬌嬌緊貼著王翠花，抱著她的胳膊，迷迷糊糊之中胳膊被推了推，“嬌嬌，到了。”

　　她趕忙站起來。

　　這是她來時的地方，對麵正是平安縣供銷社。

　　老把式甩了一下鞭子，牛車緩緩的動了起來。

　　王翠花對她說道:“我們得快點，待會你老王叔辦完事就得回去了。”

　　老王叔也就是那個駕牛車的人。

　　供銷社的人不在少數，王翠花叮囑她就跟在身邊，秦嬌嬌心不在焉的點頭，眼睛卻一直盯著這周圍。

　　在書裏出現的畫麵如今卻真正出現在她眼前。

　　還沒來得及回味，櫃台突然被敲了敲，櫃員一副吊梢眉，下巴高高的抬起來，“愣著幹什麼，快說要什麼！”

　　秦嬌嬌蹙起眉頭，不悅道:“你這是什麼態度。”

　　她是來買東西的，怎麼整的跟欠東西一樣。

　　對方一聽直接炸毛，偏肉的臉上更是晃了晃，視線從她臉上劃過一道嫉妒的目光，冷哼道:“你管我什麼態度，不買滾開！”

　　“你——”

　　話還沒說出來，身後立刻有人擠了進來，嘴裏嚷嚷著:“她不買我買，我買。”

　　說著從他那灰撲撲的舊衣服裏掏出花花綠綠的票。

　　胳膊一下子被拽住，王翠花道:“別氣了，這裏的人就這樣。”

　　從王翠花的嘴裏得知，整個縣城也就隻有這裏能買，因此，自然助長她們囂張的氣焰。

　　所以，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因為這個大環境之下，有些不得為之，有些隻能如此。

　　改變不了，隻能被同化。

　　盡管她現在依舊不爽。

　　賣布的櫃台人要來的多，排了好幾分鐘終於輪到她們。

　　“要什麼樣的？”

　　王翠花一排瞅過去，盡是不滿意，小姑娘哪能穿的灰撲撲的，那也太不美觀了。

　　於是，問道:“姑娘啊，還有什麼別的，小姑娘穿的。”

　　正四處張望的秦嬌嬌馬上反應過來，王翠花這是在給自己買衣服。

　　她趕忙道:“嬸子，不用給我買。”

　　王翠花不理她，就算再窮，這衣服還是得有。

　　售貨員在聽到秦嬌嬌的話已經不滿了，這會兒看她們磨磨蹭蹭的樣，眉頭一皺，“沒有別的，愛買不買，不買趕緊給我走。”

　　眼看著秦嬌嬌又要發火，王翠花趕緊拉著她去了隔壁。

　　沒有成衣就扯布，有好看的布的。

　　以至於出來，她們就扯了三塊布。

　　王翠花本來還想給她買點別的東西但是都被秦嬌嬌給攔下了。

　　她尋思著，下次讓葉崢帶她去也好，正好可以培養培養感情。

　　牛車搖搖晃晃的離開平安縣，回去的時候正好趕上了中午。

　　這會兒還是大鍋飯，今天怕是整個村都知道她家來了人，中午不去吃飯豈不是告訴別人她們家吃獨食嗎。

　　就算那獨食跟其他人沒啥關係。

　　東西往房裏一丟，拉著人又出門。

　　秦嬌嬌不解的問:“嬸子，我們去哪？”

　　“吃飯。”

　　丟下兩個字就直奔村裏的食堂。

　　村中心的大煙囪正不間斷的冒著青煙。

　　秦嬌嬌的出現讓不少人的視線都轉了過來，遇到有人打招呼的，王翠花還笑著介紹一下。

　　至於怎麼介紹的，呐呐呐，人聰明著呢，隻說了名，其他的隨你們怎麼猜。

　　家裏人多的那就一個桌子，人少的就拚桌。

　　王翠花拉著她排隊，打飯的人秦嬌嬌也認識，就是葉家大嫂。

　　瞧見她來，冷哼一聲，但還是給她打滿。

　　王翠花壓根不理她，拉著她去自家那邊坐下。

　　所謂午飯也就是兩個窩窩頭加上個菜團，反正看不出到底是什麼麵做的，她學著別人咬了一口，差點沒給吐出來，咳了老半天。

　　王翠花趕忙拍著她的後背，老二媳婦端來一杯水。

　　連著灌了好幾口才消停，詫異的看著那窩窩頭，滿臉錯愕。

　　那泛黑的窩窩頭的裏分明加了糠！

　　糠哪能是人吃的。

　　她剛想問，王翠花馬上偷偷摸摸的湊過來，拽了拽她的胳膊道:“嬸子回去給你重做，別說出來。”

　　所以到最後除了喝幾口湯就沒了，倒是她碗裏的東西直接被王翠花給打包了。

　　這年頭可不興浪費食物。

　　孫紅眼冷哼一聲，故意道:“大小姐的命，不吃還省省。”

　　秦嬌嬌不是豆田村的人，更沒有戶口，這吃的可不都是葉家人的口糧，孫紅能高興才怪。

　　眼看著還要開口，葉家老大瞪了她一眼，這才消停。

　　此時此刻，坐在不遠處的一個年輕的女人正抬頭的看著葉家這一桌，或者說她看著的隻是秦嬌嬌，那雙眼眸裏盡是審視還有不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