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宅子裏,今湄正走到一間廂房門口,忽地停下了腳步。
這屋子——她心下一凜,有些鬼使神差地抬手推開了那扇門。
房內放著雕花的紅木床,粉色的床幔掛起,一旁的檀木桌上放著妝奩和銅鏡,一看便知道是個女兒家的閨房。
今湄猶豫著把頭探了進去,冷不防背後忽然有人一掌將她推了進去,不等她蹌踉站穩,門便在身後重重關上了。
她一驚,回頭去拉門,卻聽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誰?”今湄猛然回頭,一個紅衣少女從房梁上躍下,一掌朝她胸口打來。
然而,在她回頭的那一瞬間,少女的臉色忽然劇變,陡然收手,重新躍回了房梁,驚疑不定地凝視著她。
今湄被嚇得不輕,一把拿過桌上的燭台護在身前,顫聲問:“你、你是誰?”
那紅衣少女定定看著她,半晌,正要開口,卻聽外麵傳來一道冷厲的嗓音:“溫今湄,你在哪?”
“王爺?我在這!這裏!”今湄忙回頭,抬手敲擊門板。
在她放低防備的刹那,那個少女忽然飛身而下,朝她襲來,今湄下意識抬手,燭台在她衣袖中劃過,撕拉下一塊布。
與此同時,蕭祺也趕到了,狠狠一腳將門踹開。
今湄抱頭驚呼:“快!她要走窗戶跑了!”
耳邊聞得風聲,是蕭祺飛身追了出去,她落了一身灰,蹲在角落裏,動也不敢動。
片刻後,蕭祺沒追到人折返回來,見她還蹲著,不由皺眉:“傷著了?”
這種時候還凶她,今湄心中忿忿,但還是站起身來,將身上的木板碎屑拍掉,上下檢查了一番,吐氣:“好像沒有......”
話音未落,蕭祺便擰起眉心,抬手重重敲了她一記:“讓你別亂動!盡會拖後腿!”
“疼!”今湄被敲得跳腳,拿著燭台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什麼?”蕭祺眼神一凝,抬手把燭台上那片衣角取下來,神色忽地變了:“月訶教的教印!”
今湄連忙湊上來:“什麼教?”
月訶教,江湖中人人聞之色變的邪教,此教亦正亦邪,行蹤詭異,教中都是些身手高強的古怪之輩,隻受教主調遣。
五年前,因為教中異變曾一度沉寂的月訶教忽然卷土重來,數年來犯下了不少案子,可朝廷中沒有一人能順利破案,連皇帝都為之頭痛。
“難道周副指揮使一案,竟和月訶教有關?”回官驛的馬車上,蕭祺捏著那片衣角,心事重重。
今湄瞧著那衣角上繡著的芙蓉,不明覺厲:“那什麼教,這麼厲害麼?”
蕭祺回過神,抬手按住胸口,神色冷冽:“記得我這個傷口麼?就是拜月訶教所賜。”
“是他們?”今湄詫異,不解道:“他們連你也敢傷,又跟周副指揮使一案有關,為什麼不直接找他們算賬!”
蕭祺搖頭,神色凝重:“月訶教所有案件歸屬大理寺負責,本王沒有權利插手。”
“啊?”今湄失望地歎氣:“那是不是周副指揮使的事情你也管不了了?”
“江陵府是本王的封地,出了事難免有小人中傷,不可能不管。”蕭祺收起那片衣角,眸中閃過狠厲:“回去讓薛城查查這座宅子,本王就不信,查不出個因果。”
今湄這才鬆了口氣:“這才對嘛,聽說那周副指揮使是個好官,不能白白死了。”
聞言,蕭祺忽然挑眉:“好官?何謂好官?”
沒想到他突然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今湄撓了撓腦袋,躊躇道:“好官,自然是為民行事,為人正義的。”
他嘴角一扯,又問:“那你覺得本王是不是好官?”
這個......今湄忽地語塞:從傳言來看,他名聲並不好,但這幾日相處,似乎也還行。
總而言之,她對他並不了解。
蕭祺眸子微暗,將手舉起放在她眼前:“本王這雙手,沾了多少血你可知道?”
今湄背後一涼,趕緊往後退了退,結結巴巴道:“若都是死有餘辜之人,那、那情有可原。”
“若也有無辜之人呢?”蕭祺追問。
今湄被他逼得快要喘不上氣,趕緊掀開轎簾,說:“是好是壞,王爺心底最有數了,何苦為難我。”
馬車內,榮陵王若有所思地放下了手,眸底晦暗。
回到官驛,仆從們已經將行李收拾妥當,今湄用過晚膳,在仆從帶領下前去沐浴,一個時辰後才從偏門回到房間。
馬車勞頓好幾天,好不容易落腳,她栽倒在床上,幾乎就要立刻睡去。
迷迷糊糊間,房內燭光一閃,有人推門進來了。
今湄半睡半醒間,翻了個身鑽進薄被,喃喃:“紅伶,有些渴,替我斟杯茶來......”
半晌,一道身影走近,她睡眼惺忪地抬手去接,不料卻摸到一個溫熱硬朗的物事。
“嗯?”今湄疑惑著捏了捏,手腕忽然一緊。
她猛地驚醒,抬頭看去,卻見蕭祺正麵色不善地望著自己。
“你......你怎麼在房裏?!”今湄大驚,正要抽出手,忽然怔住——自己的手,為何在他的胸膛上?
原來剛剛那個觸感......她忽地明白過來,雙頰刷地緋紅,一把抽出手來,用被子將自己裹緊,防備地鑽到了床角落。
蕭祺將茶盞放下,抬手把被她抓亂的裏衣整理好,慢條斯理道:“本王回自己的房間有何奇怪,倒是王妃——比我想得主動。”
“誰、誰主動了?”今湄臉色滾燙,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又見他在床邊坐下,神色愈發緊張:“王爺,王爺,今天舟車勞頓,可得好好休息啊。”
蕭祺點頭,目光落在她身上,忽地道:“過來。”
今湄裹緊了被子,擺出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幹笑:“不了王爺,我自小就喜歡睡角落。”
說著,用腳將剩餘的被子卷進來,將自己裹成了一條毛毛蟲,隻露個頭在外麵,兩隻眼睛骨碌骨碌地望著他
蕭祺挑了挑眉,似是詫異:“王妃還有這種嗜好?”
這話今湄聽著耳朵發燙,卻不好反駁,隻得硬著頭皮點頭:“是......是啊,挺舒服的。”
蕭祺神色淡淡,聞言便道:“那王妃隨意。”
言畢,起身抖開另一條被子,蓋在身上,閉目睡去。
今湄縮在角落裏,猶自驚慌地望著他,好半晌,等確定他睡著了,才終於鬆口氣靠在牆上。
這鬼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