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柳生的工作有些忙不過來,戰爭的形勢比人們預想的要發展得更快。
由於遊擊區工作的發展迅猛,需要從各地調派成熟的同 誌到遊擊隊充實幹部隊伍,自己的得力助手覃放同 誌已被調入桂北遊擊隊,接著工委委員郭 明同 誌也被調走了,柳生成了名副其實的“光杆司令”。
這天,柳生正在忙著籌劃如何將剛剛組建的短槍隊並入邊區遊擊隊,交通員給他送來了省農工委的一封密信。
柳生想,這回上級終於要派新的同 誌來協助自己工作了。
長期以來,柳生培養發展了很多優秀的黨員幹部,譬如最好的兄弟韋開盛、老同學韋三金、韋良朋......可他們成熟一個便被調走一個,去到了更需要他們的地方。柳生有時甚至調侃自己就是辦幹部培訓班的。
不過這都是革命工作的需要,柳生能夠理解,上級的安排自有道理。
“就算哪天組織把自己調走也很正常呢!”柳生每每想起就會不由自主地自我寬慰。
當柳生小心翼翼地拆開密信時,一下子懵住了——果然自己說的沒錯。
原來這是調動自己工作的一紙命令:“茲特派柳生同 誌擔任都宜忻遊擊區政工隊長,即日前往報到。”
命令是省農工委下達的,柳柳工委現屬省農工委直接領導。
這突如其來的新任命,使柳生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柳柳工委的工作剛剛有了起色,自己離開之後,接下來將如何開展?但上級既有這樣的安排,自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自己還在糾結如何運籌小小短槍隊的時候,隔鄰的都宜忻遊擊隊已經烽火遍地了。
一切行動聽指揮,柳生決定立即將柳柳工委的工作移交給省農工委,然後輕裝前往都宜忻,奔赴新的戰鬥崗位。
此次遠赴都宜忻,柳生最放心不下的是即將臨盆的妻子。
晚上睡覺的時候,柳生躺在胡秀芝的身邊,輕輕地摟著身懷六甲的愛人,一隻手搭在她圓圓的肚皮上,極盡愛 撫,馬上要出發了,他必須將自己的新任務告訴妻子,可是,千頭萬緒的他怎麼也說出不口來。
胡秀芝捉住柳生的手,引導著它在自己的肚皮上反複地遊離著摩挲著。
“這是寶寶的頭......這是寶寶的腳......哎喲,寶寶在蹬腿,小壞東西踢他媽媽呢。”
胡秀芝不曉得柳生的難處,她的心裏全是幸福的享受和美好的憧憬。
“你說我們的寶寶取個什麼名字好呢,你這個當爸爸的,還沒給孩子想出個名字呢,沒幾天孩子就要出來見我們了,怎麼跟他打招呼呀?”胡秀芝往柳生身上靠了靠,征求丈夫的意見,她知道丈夫平時工作太忙,顧不上來。但孩子馬上要出世了,總不能臨時再抱佛腳,給孩子取名字一定得有講究,尤其是熊家大院這樣的大戶人家,更不可敷衍對待。
“給孩子取名的事就拜請娘吧,娘一定能給我們的孩子取個好名字的,再說還有高材生的三叔作參考呢,先不忙。”柳生寬慰著妻子。
此刻,柳生的腦海裏考慮的不是給孩子取名,而是馬上要奔赴都宜忻遊擊隊的事如何向愛人開口。
柳生想與妻子說實話,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實在是不忍心開口。不要說此時正需要照顧的妻子,就是自己也是萬分的不舍啊,說出來她能承受得住麼?
但是上級的命令既已下達,是絕不可拖延的。
良久,柳生才附在胡秀芝的耳邊,輕輕地囁嚅著:“秀芝,告訴你的一件事情。”
“什麼事,非得在這個時候說啊?”胡秀芝側過身子,雙眼米離地望著柳生。
“上級決定派我去都宜忻遊擊區工作了。”
“為什麼?”
“那邊的工作更需要吧。你認識的韋開盛、梧裕東、韋三金、韋良朋、郭 明,他們早就被派到那邊去了,覃放同 誌,還有原來與我一起在熊家大院工作過的程思樂也去了桂北遊擊隊。”
“你們都走 光了,那這邊的工作呢,怎麼往下開展?”胡秀芝最擔心的也是柳柳工委的工作怎麼辦,柳生走後,工委機關可就隻剩下她一個即將生產的女同 誌了。
“柳柳工委掌握的黨員同 誌先移交給省農工委,由省農工委直接領導。”
“我也是麼?”
“是的。”
沉默,足足一分鐘的沉默。柳生伸手想撫摸一下妻子的臉,安慰她,卻發現妻子在默默地哭泣,一個人悄悄地流著淚,滿臉已被濡 濕,眼淚一摸一大把。
“你怎麼哭了?”柳生心裏一驚。
“我沒哭。”胡秀芝把柳生的手從自己的臉上掰開。
胡秀芝是多麼不願意丈夫在這個時候離開自己遠赴都宜忻啊,可自己也是一名地下黨員,她心裏非常清楚,對於一位忠貞的革命者來說,黨的命令必須毫無條件地執行,哪怕前麵是刀山火海,也得硬著頭皮往前闖,絕不允許皺一下眉頭,何況這是到遊擊區去從事真正的武裝鬥爭!
“那你是不想讓我去麼?”柳生摟著妻子的手緊了緊,語氣中滿含期待。
“我怎麼會不想讓你去呢,這是上級的命令,我再自私,也懂得什麼是以大局為重,你放心,我不會阻攔你的。”胡秀芝歎了口氣。
“謝謝你的理解,我欠你的太多,又要讓你吃苦了。”柳生在妻子的臉上親了一下,懷著十分的歉疚。
“那你什麼時候走?”胡秀芝把臉別到一邊,她不是不願意讓柳生親,而是對這突如其來的決定尚未完全適應,情緒還沒調整過來。
“就在這兩天吧,等交接完工作馬上出發。”
“你能不能跟組織申請晚些日子,等我們的寶寶出來後再走?我估摸著也也就在這十來天了。”胡秀芝隻有這一個小小的要求。
孩子馬上要出生了,哪怕在家裏照顧幾天也是好的,按理說,這樣的要求並不過分,人之常情,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
柳生有些不忍了。他本不是一個婆婆媽媽的人,長期以來,秘密而緊張的地下工作幾乎占據了自己全部的心血和時間,平常很少有機會閑下來照顧身懷六甲的妻子,倒是作為柳柳工委機要秘書的妻子,一直挺著個大肚子,沒日沒夜地為組織忙碌著,完全是一副女拚命三郎的架勢。
柳生心裏明白,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的。
柳生心軟了,作為丈夫,他是多麼想遂了妻子這個小小的願望啊。
“可是——當前的形勢非常緊急,我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已經飲馬長江邊,國民黨南京政府一旦拒絕和平談判,渡江戰役就會立即打響,那全省的解放也就指日可待了。眼下,我們地下黨領導的農村武裝鬥爭還不成規模,力量十分薄弱,到時怎麼配合南下的解放大軍?形勢時不我待,必須爭分奪秒地加強組織,多一個幹部就多一份力量。你說呢?”
“我明白了,你放心,家裏的事你不用操心了,一切有母親擔著。都宜忻的工作很緊迫,一刻也耽擱不得,你交接完這邊就走吧!”
“謝謝你的理解!”柳生的眼眶也濕 潤了,多麼善解人意的妻子,多麼服從大局的同 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