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二次選擇（一）

隨著革命形勢的不斷發展，桂北工委撤銷，成立了新的省城市工作委員會和省農村工作委員會。陳風同 誌負責省城工委工作，柳生的柳柳工委劃歸省農工委直接領導。

春節前的兩天，交通員送來情報通知，省農工委決定在桂北融縣舉辦各地區農村工作負責人會議，地點在六寨莫老大家。

這是省農工委會成立以來的第一次全麵工作會議。

柳生與副 書記覃放兩個一番化裝打扮，從成團出發往六寨趕去。兩人循著崎嶇的山道日夜兼程，第二天晚上到達融縣溪寨。

“今晚就住在我家吧，這裏比較安全。”覃放對柳生說。

覃放同 誌的家就在溪寨。

半夜時分，覃放領著柳生冒著刺骨的夜風悄悄摸進了寨子，偶爾從不遠處的角落裏傳來一兩聲沉悶的狗叫，當覃放走近時，叫聲便自動停止了，原來村子裏的狗並沒有忘記他，見回來的是老村坊，便激動地搖著尾巴趨了過來，親熱得像久別重逢的家人，然後緊緊跟隨在兩人的身後，一直跟到寨子深處的一座小土屋門前。

覃放停下腳步，小聲對柳生說：“到了，這就是我家。”

覃放揮手示意狗狗們：“走吧你們，我們已經安全到家了。”

狗狗們懂得得覃放的意思，但並沒有立即離開，在覃放的一再催促下，才戀戀不舍地去往村中別的地方遊蕩，消失在茫茫黑暗裏。

“咚咚咚。”呼呼的夜風中響起短促的敲門聲。雖然聲音很小，但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裏，聽起來卻是十分的清晰。

“是哪個？”屋裏傳出一個年輕女人警惕的詢問聲。

“我，覃放，快點開門。”覃放小聲而急促地回應道。

“來了——”

屋裏一陣悉悉嗦嗦的響聲之後，亮起了燈光，接著門“吱呀”一聲拉開了半條縫。

“趕緊進屋，在外麵凍僵了吧？”女人招呼著覃放，表情溫柔，看上去也十分的幹練。

“這位是柳生兄弟。”覃放將柳生讓進門內，當著女人小聲介紹起來。

“你好大兄弟。”女人臉上堆著純樸的笑。

“我老婆覃花妹，沒讀過書。”覃放又指著女人向柳生介紹。

“嫂子好，深夜到來，打擾了。”柳生向女人點著頭。

“一定餓肚子了吧，我去給你們做飯去。”女人說著就往灶房裏折。

“你弄快點，一整天沒吃東西，人都餓扁了。”覃放催促著老婆覃花妹。

趁著老婆準備飯菜的空隙，覃放向柳生講起了村裏的革命傳統。十多年前，紅軍從寨子裏經過，曾經在寨子裏住了兩天，紅軍紀律嚴明，對老百姓秋毫無犯，還幫著幹農活，從那時起人們就認定了共 產黨。這裏的群眾基礎很好，老百姓都很同情革命。

“今晚住在這裏，可以放心睡大覺了。”柳生點著頭，眼裏顯出欣慰的光來。

果然，晚上睡了個紮實的安穩覺，一覺睡到大天亮。

可是第二天卻出了個意想不到的情況，碰巧國民黨派兵進村來催糧。

年下催糧，這是國民黨的慣例，不老實交糧，就讓你一家過不好這個年，做得可真夠絕的。

“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轉移到附近的良寨去吧。”出了這樣的意外，覃放也怕呆在家裏不保險。

兩人趁人不注意悄悄摸出溪寨，翻過兩座大山，來到良寨，住進了地下接頭人韋三四的家。

良寨離兩人前往開會的六寨屯不過十多裏山路，安頓好柳生，覃放便先去六寨接頭，打探具體情況，約定好確定六寨安全後再回來接柳生一起過去。

“情況正常的話，明日晌午以前，我一定回到這裏來接應你。”覃放與柳生以次日中午為約，“要是過了明日晌午，我還不能回來，那就說明情況有變，你可自行決斷。”

“那我就在這裏等你的消息吧，你一路上小心快去快回。”柳生叮囑道。

覃放走後，柳生便開始在心裏盼望著，晚上也睡不安適了，不知道六寨那邊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一直睜著雙眼挨到天明。一大清早，突然從六寨方向傳來隱隱約約的槍聲，柳生心裏一“咯噔”，怕是情況有變了，隻好央求房東韋三四前去打探究竟。

沒到兩個時辰，韋三四便回來了，氣喘噓噓地告訴柳生：“不好了，國民黨軍警到六寨抓人來了，整個寨子被包圍得水泄不通，人根本混進不去！”

“你確定是國民黨在抓人？”柳生希望韋三四帶回的消息有誤。

“絕對沒有錯，我躲在六寨後山的樹林裏，親眼所見——不過他們還沒抓到一個人，兩邊打得很激烈，我們的同 誌很頑強。”

柳生聽完韋三四的敘述，握著的拳頭猛地砸在土牆上，提著槍就要出門去。

“你這是要去哪裏？”韋三四連忙攔住柳生。

“我去六寨！”柳生隻覺得頭腦裏有一團火在炙烤著。

“同 誌，這個時候你千萬不能去，去了就是自投羅網，正中了敵人的圈套！”韋三四極力勸阻道。

柳生冷靜下來，仔細一想，覺得韋三四說得有道理，現在貿然過去的確太危險，作為柳柳工委的負責人，可不能這麼莽撞衝動沒有城府，這樣懵懂前去，除了自投羅網於事無補，隻好重新折回屋裏等待覃放的消息。並囑咐韋三四想辦法繼續打探。

時間早過了晌午，六寨方向的槍聲已漸漸平息，可是覃放還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消息。韋三四也打探不到具體情況。柳生心想，他們可能已經出事犧牲，要麼就是撤退隱蔽起來了。

可自己怎麼辦，究竟該何去何從？老是盲目地呆在良寨也不是個辦法啊。

六寨已然不可再往，去了也沒有意義，一切已經暴露，會議絕不可能按照原計劃在那裏召開了。為了確保安全，柳生決定先自行返回成團柳柳工委機關，並設法盡快向上級組織彙報情況。

今天已是除夕，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柳生向房東韋三四討要了一塊臘肉，扮成走親戚的模樣，一路打聽著到了龍頭鄉的劉麻子家——劉麻子是柳生領導的地下黨員。在劉麻子家住了一夜，然後繞路回到成團，到家時已是大年初二的傍晚。

柳生沒有想到，六寨槍聲以危急開頭，卻戲劇性地以勝利結束，簡直是一個奇跡。

原來，前來參加會議的同 誌們分別住進了莫老大、韋方來、莫懷明的家裏。

也是事有湊巧，國民黨特務打探到融北遊擊隊隊長莫老大的家就在六寨屯，聽說他回家過年來了，便糾集了幾十名地方武裝人員，趁機進村抓捕莫老大，卻誤打正著，遇上了前來參加地下黨會議的同 誌們。國民黨特務事先並不知道這裏將要舉辦中 共省農工委會議，算是瞎子狗撞稀屎誤打誤中，湊巧了。

敵人以查戶口為名，將整個六寨村團團圍住，然後挨家挨戶地搜查。莫老大當時並沒有住在自己的家裏，而是住在寨尾的莫懷清家裏等待前來的省農工委負責同 誌，發現敵情後在群眾的冒死掩護下扮成放鴨的村民，迷惑了把守村口的崗哨，才有驚無險地突出了重圍，到村外去攔截前來參加會議的省農工委同 誌。

緊接著，大部分同也在群眾的掩護下順利地突圍出來。

被困在莫老大家的三位同 誌林洪剛、江小光、何霞就沒那麼幸運了，敵人此次圍攻的主要目標就是這裏。房子的前後左右都布滿了敵人的火力，想要突圍十分困難。而這裏又是原定地下會議召開的地方，準備好的會議文件等材料，絕不能落入敵人的手中，必須立即銷毀。同 誌們不顧個人安危，在屋裏架起火爐，將所有的文件材料全部安全銷毀之後，才開始突圍。而此時敵人的包圍圈已經完全合攏了，將整個房子箍得鐵桶一般。

三個人用木棒將大門牢牢地頂住，機靈的林洪剛順著內牆爬上二樓，揭開屋頂的瓦片，準備從上麵逃出去，可是瓦片剛揭開，就被外麵的敵人發現了，他們一邊“嘩嘩”地拉著槍栓一邊嬉笑著衝房頂喊道：“下來呀，下來呀，老子不開槍。”口氣中充滿了戲弄的張狂。

三個人隻好退回到屋底隱蔽起來。

“這邊太危險，我們先到那邊躲一躲，再伺機想辦法突圍出去。”江小光用眼睛瞟著隔壁莫二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