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日軍又一次打錯了算盤。國軍第一營從門頭村撤離出來後,迅速在百子坳伏擊點安插就位。守軍迫擊炮轟擊,輕重機槍阻擊,步槍齊射,手榴彈橫飛,敵人的每一次進攻都受到了致命的重創。
敵人再次發起衝鋒,並強行衝到了百子坳中間。千鈞一發之際,三排排長韋誌勇奮力躍出戰壕,端起手中的捷克式輕機槍朝撲過來的鬼子猛烈掃射,鬼子像柴捆般一排排地倒下。
突然,韋排長一個顫抖,鬼子的子彈射中了他的腹部,隨著汩汩噴湧的鮮血,腸子也溢出了體腔。此時的韋排長隻有一個信念,就是拚了命也要把鬼子打下去。他強忍著傷痛,舉槍繼續射擊......又一顆子彈擊穿了他的胸 部,他靠在一塊石頭上,咬牙堅持著打出最後一梭子彈......瘋狂的鬼子終於被打下去了,鋼鐵般的韋排長卻含笑倒在了血泊之中......
之後的整個白天都相對安靜。再沒有大的戰鬥,隻是日軍不時朝天開槍,根據觀察,那是他們為了掩護士兵將同夥的屍體拖到山穀兩頭進行火化。被火燒的日軍屍體發出陣陣腥惡臭氣,彌漫了整個山穀,令人聞之作嘔。
從長垌到板則,戰線長達近十公裏,一路上都是猶如驚弓之鳥潰不成軍的鬼子。
黃昏之後,國軍稍事休息,一股日軍趁機衝出了伏擊區,成了僥幸的漏網之魚。
到了半夜,龜縮在牛屎坳附近的敵人,派出迫擊炮兵偷偷翻過楊家屯背的一座山包,並登上牛屎坳前的高山突然向我軍陣地發起炮擊。日軍的炮彈象雨點般地落在國軍的陣地上,一顆炮彈落下來,國軍機槍連九名官兵當場飲血陣亡。
看著不斷傷亡的國軍兄弟,盧團長急火了,他讓堅守百子坳的兄弟們向反斜麵轉移,采取縱深防禦抵抗鬼子。
縱深防禦可以減少人員損失,但是鋒線火力減弱。或許鬼子就是在等待盧團長的縱深防禦,一陣轟炸後,挺著刺刀的鬼子突擊隊上來了,直撲百子坳西南的之字路口。鬼子們一邊向上衝刺,一邊用機槍、衝鋒槍、擲彈筒、迫擊炮對著百子坳兩側山坡瘋狂打擊。
日軍的行動被我守軍察覺,盧團長果斷下令全力回擊。於是我軍眾炮齊發,多次衝到坳口的日軍騎兵,被打得人仰馬翻。
激戰到深夜,日軍鬆山大佐料想難以突破百子坳口,便轉而想從黔棘坳打開缺口。他們發現了在百子坳左側勒桃㟖口有一個高高的土坡,沒有懸崖峭壁,可以繞過去到達東麵的長垌屯。恰好國民黨軍集中在百子坳公路的南邊,北邊明顯比較空虛,當下心中一喜,覺得這回一定有利可圖了。
柳生和石寶各自帶著隊伍也迂回到了黔棘坳勒桃㟖口的無名山坡。
百子坳那邊仍是炮聲隆隆火光衝天,而黔棘坳這邊卻是死一樣的靜寂。
“大隊長,你聽,好象有人在哭呢。”韋占德在柳生耳邊小聲說道。
柳生側著耳朵,順著韋占德說的公路方向細聽起來。
果然,從遠處的公路邊上傳來一陣嚶嚶的啜泣聲,斷斷續續,聽上去很是孤淒悲傷。在這樣戰火紛飛的荒山野外,這樣瞬間靜寂的黑夜裏,更讓人產生一種莫名的驚恐與絕望。
“究竟會是什麼人在這荒山之中獨自哭泣,為什麼會哭得如此傷心呢?”柳生在心裏打著疑問。
“不會是鬼哭吧?聽說荒山野嶺常常會鬧鬼哭。”一旁的四毛也聽見了,發表著自己的見解。相信鬼魂之說的他,一下子覺得毛骨悚然起來。
“瞧你這點出息!哪有什麼鬼魂,都是自己嚇唬自己的鬼把戲。一定是小鬼子在哭,我猜小鬼子這回是嚇尿毬了,嘿嘿!”韋占德伸手摸摸四毛的腦袋,有些揶揄的意味。
“對,一定是小鬼子被嚇哭了。”柳生讚同韋占德的看法,更加堅定了必勝的信心。
當然,這樣的絕望隻能屬於喪家之犬的鬼子!
哭聲大約持續了半個小時,突然,一聲清脆的槍響劃破了夜空,悲傷的哭聲嘎然而止。
“不嚎喪了吧,還是槍子兒管用!”韋占德在心裏嘀咕著,欠了欠身子,繼續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這時借著遠處百子坳正麵戰場上炮彈爆炸的火光,韋占德隱隱約約看到大約一個中隊的鬼子,偷偷摸摸地向他們扼守的無名山坡摸索過來。由於山坡前的路非常狹窄,鬼子隻能一小隊一小隊地往山坡悄悄靠近。
“大隊長,有情況。鬼子摸過來了。”韋占德報告給旁邊的柳生。
“我看到了。”柳生點點頭。
奶奶的,小鬼子也想在這裏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啊!
柳生壓低了聲音,叮囑所有隊員:“大家不要緊張,聽我的號令,等鬼子靠近了再開槍。”
無名高地上靜得出奇,隊員們都屏住呼吸,悄悄地瞄準著,隻等一聲令下便可子彈出膛。
敵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隻見一個軍曹模樣的鬼子貓著腰,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丟出去,這家夥在小心翼翼地投石問路,小鬼子也懂得越是寂靜越隱藏著危險呢。
石頭丟出去,砸在不遠處的一棵樹幹上,然後跌下去,碰對了樹下的大石頭,發出“乒啷乓啷”的撞擊聲,然後又歸於靜寂。
軍曹模樣的鬼子抽出指揮刀往前一指,鬼子繼續貓著腰往高地頂上摸索過來。
鬼子真把這個無名小山坡當成我軍的防守盲區了,膽子越發變得大起來。
一百米。
五十米。
三十米......
鬼子的身影已在隊員們的眼皮子下麵。
“打!”柳生抬手一槍,走在最前麵的鬼子往地上一倒,立即像一截木頭滾下了山坡。
“爺爺叫你來吃花生米米,吃完回老家去吧!”憋了好久的韋占德終於可以大聲高呼了。他的槍法近來精進神速,一槍一個準,一槍一個準。
鬼子們空歡喜了一場,很快被打下了穀底。雖然在這一夜裏發起過多次的攻擊,但每次都隻是丟下幾具屍體狼狽而退。
第二天淩晨,日軍用迫擊炮壓住我守軍主陣地,製造強衝百子坳的態勢,其餘人馬卻乘著朦朧晨霧從另一側爬過勒桃弄口,越過黔棘坳,倉皇逃出伏擊區。天大亮時,固守牛屎坳的隊伍傳來情報,說鬼子已經逃到了三都,正向龍城方向逃去。
“噢,我們勝利囉!”
隊員們聽到消息,大家齊聚在無名山頂,高舉著手中的槍,又是歡呼又是雀躍。
整個百子坳成了一片歡騰的海洋。
打掃戰場時,公路旁、田頭、墳堆邊、山腳下和一些民房邊,到處都是被遺棄的日軍的屍體和打死的馬匹,清點統計居然有日軍屍體二百多具,死馬六十多匹,拖去火化的日軍被燒得麵目全非,整個百子坳口弄場草地上到處血跡斑斑,臭氣難聞。
韋占德在前麵發現了一具鬼子的屍體,立即驚叫起來:“大隊長你過來看嘛,這個小鬼子就是昨天晚上哭了一晚的家夥。”
柳生走上前去,隻見一個小鬼子斜躺在路邊小坎上,頭歪著,手裏抱著一支三八步槍,槍口朝著自己的下巴,一隻手還扣在步槍的扳機上沒鬆開,下巴處有一道很大的槍眼,血從下巴流出來,浸透了整個前胸,不過已經漸漸幹涸凝固了,人自然是早沒了氣息。小鬼子的一隻腳不見了,估計是之前被炸彈炸掉的。
顯然,小鬼子是不堪痛苦自殺而亡的。從臉相上看,小鬼子的年紀,最多不過十八歲,其實也還隻是一個大孩子,與柳生的年齡大致相當。
大概昨晚鬼子們突圍時,因為他腿斷了,被同夥無情地拋棄在路上,突然想起萬裏之外的故鄉,想起故鄉生他養他盼著他早日歸去的娘親,想起自己必死的命運,不禁悲從中來,抑製不住而哭泣了吧?
自我了結的小鬼子,在臨死之前,有沒有過對戰爭殘酷的半點醒悟,有沒有過對罪惡戰爭的一絲懺悔?
會哭泣的人,必定是眷戀生命的。這個眷戀生命的小鬼子,卻用罪惡的子彈親手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不為贖罪,而是懾於無法擺脫的恐懼,懾於被無情遺棄的絕望。
此戰之後,人們便將百子坳改名叫鬼子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