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喬姑娘還是個硬氣的人,”江應淮舉起茶盞,遙敬了喬卿卿一杯茶,“江某的確初來乍到,日後在這宿河州,還得多多仰仗三姑娘了。”
江應淮客氣得很,和在喬府初見之時完全不同。
不過仔細想來,喬卿卿與江應淮的初見也並非是在喬府,宿河州外酷熱難耐的官道上,他禦馬走得緩慢,清冷的樣子像是要把這苦夏擊退,那冷眼掃過眼前眾人的模樣,喬卿卿一輩子都記得。
“那......除了這輿圖,小侯爺還有別的吩咐嗎?”喬卿卿開始狗腿討好江應淮了。
雖然她對於江應淮這人的了解並不多,不多的了解裏多數是從順京城傳來的話本子裏聽到的,但有一點她猜的一點也沒錯,那就是江應淮一定會想方設法讓她替他做牛做馬。
所以,江應淮把輿圖收好,還給了她,道:“輿圖你先收好,我還指望喬姑娘能替我畫完整,可千萬別弄丟了。”
“我怎麼給你畫完整啊?”喬卿卿震驚,震驚之餘,又很惱怒,“我總不能真的去官府偷輿圖吧?”
“若不能偷,那就請喬姑娘親自去礦山看看,我不急。”江應淮雲淡風輕地喝了口茶。
正是因為江應淮的樣子似乎把這事想的過於簡單,所以喬卿卿才覺得欲哭無淚。
“要我去礦山找礦坑,那我還不如去偷呢......”
四空山那麼大的地方,她得走破多少雙鞋才能走完啊!
喬卿卿覺得自己拒絕蕭窈就是個錯誤。
“我說了,不急,這件事你慢慢去做便好,裴乘會幫你。”江應淮見她那杞人憂天的模樣,想到至少她和蕭窈的關係還算不錯,也就沒有真的那麼狠心。
一聽說有人幫忙,喬卿卿鬆了口氣,雖然裴乘看起來也幫不上什麼忙,但跑腿這樣的事情交給他去做,喬卿卿也能少走破幾雙鞋,也還是能省下一筆銀子。
“小侯爺若是沒別的吩咐,那我就......”喬卿卿拔腿就想走,這會兒江應淮沒想起冊子的事,她也就不在他跟前晃悠讓他想起來了。
“誰說我沒有吩咐,”江應淮叫住一隻腳已經挪出去的喬卿卿,忍著嘴角的笑意,吩咐著:“去替本侯準備一套垂竿來。”
“垂竿?”喬卿卿反複確認自己有沒有聽錯,“您要垂竿做什麼?”
“既然是垂竿,自然是用來垂釣的。”江應淮瞟了她一眼,然後回過頭,繼續喝著盞中的茶水,“明日辰時三刻送到這兒來便可,你可以走了。”
他這是在趕她走嗎?這人怎麼回事,剛才不還好好地和她說這話嗎?怎麼這個時候又這麼冷酷無情了?
喬卿卿心懷不甘,但為了名正言順地去順京城,隻能忍氣吞聲,但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又趕緊轉了回來。
“小侯爺......”喬卿卿咧著嘴,笑得十分乖巧地趴在桌前,衝著江應淮伸出手去,說道:“買垂竿得要用銀子才能買......”
看著她那副為了銀子的諂媚模樣,江應淮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逗著她:“我還以為,喬三姑娘的麵子夠大,能讓商家白送你一套呢。”
“沒有的事兒,”喬卿卿趕緊否認,手伸的更靠前了,“我的麵子再大,那也沒您的銀子大呀。”
她說完,笑眯了眼,滿眼期待著江應淮能給她多少銀兩。
她那期待的眼神就像是夜裏的一束光亮,正在一點一點地鑿開漆黑一片的密林,江應淮扭過頭去,忍住嘴角蔓延的笑意,努力維持自己本該莊嚴的侯爺形象。
眼見著江應淮沒有絲毫表示,喬卿卿捧著預備接銀子的雙手湊得更近了,江應淮恢複了往日的神色轉過頭,將她的手撥遠了些,道:“先記著,月底了,同俸祿一道發給你。”
這不就是欠賬的意思嗎?喬卿卿嘟囔著:“也不知道您到月底了還會不會記得這事兒。”
本來隻是一句低聲的抱怨,但架不住江應淮耳朵靈,每一個字都聽到了,“喬姑娘以為,本侯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嗎?”
“不敢不敢......”
“月末,若是本侯真不記得了,你大可提一句,本侯不是計較之人,更不是拖欠之人,你大可放心。”
“我自然是放心的了,小侯爺一諾千金,我豈敢懷疑。”喬卿卿不敢再繼續激怒江應淮了,說完就跑。
喬卿卿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能跑這麼快,比砸壞了陳四姑家的瓦簷還不小心被發現的時候還溜得快,隻是剛走到客棧的樓梯口,就遇上了她一點也不想看見的人。
喬盈盈打扮的花枝招展,手裏拿著東西,從另一處拐角轉過來,恰好與她四目相對。
“沒想到三妹妹拒絕了侯爺,這會兒還是貼著侯爺來了,不過也對,買垂竿這些苦差事的確適合三妹妹你做,也省的我勞心勞力。”喬盈盈明顯不懷好意,在喬卿卿跟前耀武揚威。
原來她方才在門外,把這些話都聽到了,喬卿卿輕笑了一聲,道:“窈窈是我的摯友,小侯爺又是窈窈的師兄,我幫窈窈的師兄一個忙有何稀奇,倒是二姐姐,你在這兒做什麼?”
“侯爺問我宿河州哪家糕點好吃,哪家茶葉最香,我自然要買來讓侯爺嘗嘗了。”喬盈盈晃著手裏的糕點盒,耀武揚威的模樣,仿佛這手中拿著的東西足以讓江應淮大悅。
可偏偏喬卿卿不在乎,輕嗬了一聲,“不還是買東西嗎?說的好像比我高貴似的,怎麼,小侯爺有給你賞銀嗎?”
自然是沒有的,這所有的東西,都是喬儒禮掏的錢,這些錢對於她或是喬家來說都隻是小錢而已不足為惜,可她就是見不慣喬卿卿那幅囂張模樣,強詞奪理著:“替侯爺辦事本就不圖酬勞,我、爹爹、舅父,都是心甘情願的,不像三妹妹你,闖了那麼多禍,才需要這些銀子去賠吧?”
“我闖沒闖禍關你什麼事?你就心甘情願吧,我反正是個俗人,沒銀子可活不了。”
喬卿卿說完這句話就走了,留下喬盈盈在原地,氣得直跺腳。
她是喬家的嫡出長女,從小養尊處優慣了,父母疼愛下人討好,向來都受不得半點委屈。
更何況,她喬盈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既好詞賦又善女工,樣樣都比那什麼都不會隻認得幾個字的喬卿卿厲害不知多少,然而喬卿卿這個比她小兩歲的堂妹,自幼便搶盡了她的風頭,整個宿河州府,知道她喬盈盈名號的不過世族大家的百餘人,而知道她喬卿卿的,遍布宿河大小街巷,憑什麼?就憑她是個不學無術的混世魔王嗎?
喬盈盈氣不過,連糕點都沒送進去,扭頭就走了。
喬盈盈走了沒多久,裴乘就溜進來了,關上房門,走到江應淮身邊複命,“侯爺,縣主已在容姑家,喬二姑娘也已經走了。”
江應淮點點頭,摸著手指上的扳指,問裴乘:“裴乘,你認為喬卿卿這人如何?”
“屬下不敢妄言......”
“但說無妨。”
“屬下聽聞,喬家三姑娘與二姑娘之間積怨已久,既然如此,那兩人為友到底不如為敵能為侯爺利用。”
利用嗎?
不知為何,聽到裴乘說起這個字眼,江應淮的心裏竟然有一絲的不痛快。
江應淮起身,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抬眼就望見了宿河州的命脈四空山。
四空山裸露的岩土似乎在提醒著他來這兒的目的和使命,江應淮垂下頭緩了許久,歎了口氣,抬起頭時,眼中那點光再次散去,對身後的人冷聲道:“多看著點喬卿卿吧。”
“那喬二姑娘那邊......”
“就讓她去買,買遍整個宿河,”江應淮微眯著眼,斂住眼裏波詭雲譎的翻湧,“喬儒禮是隻老狐狸,張啟也是,本侯既已向他們明確表明需要用礫鐵為母親打造生辰賀禮,他們竟還用朝堂用陛下來委以說辭,不肯讓出一點礫鐵,實不簡單。”
“若說他們嚴控礫鐵流向,屬下是怎麼都不會相信的。”裴乘手握著劍,露出好像下一秒就要拔劍而出,衝去張府喬府將人捉拿歸案的狠厲模樣。
江應淮比他冷靜克製多了,他深知這個法子不行,那就換個法子。
“顧年一什麼時候到?”
“順京城傳了消息,說顧公子已經啟程,可要扮作商賈便不能忙於趕路,算著日子,大約十日後能到宿河。”
“十日太長了,派人去催催。”
“不過顧公子早前派了人來,屬下已經接洽,侯爺可要一見?”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