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矛盾

老教師被懟的臉色通紅。

他有些站不穩，喘著粗氣：“照你，照你這麼說，我......我這個人民公仆，倒是在占公家的便宜了！”

“對了，你可算是說對了。”姑娘嘲諷道。

“你......你說話要負責任的！”老教師喘著粗氣，嘴裏支支吾吾的，吐不出一個完整的話。

“負什麼責，連個包子都想挑大的，明擺著占便宜，還要我負責任。”姑娘一把奪過老教師手裏的包子，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愛吃吃，不愛吃，我還不稀賣呢！”臨了，她補充一句。

老教師臉漲的由紅轉青：“你......你你你你......”

撲通一聲，他栽倒在地上。

“您怎麼了，醫生，有醫生嗎！”肖亞平著急喊了起來。

徐璐已經慌了，她從人群裏跑出來，開始打救護電話。

十幾分鐘以後，救護車來了現場。

白大褂蹲下來，一摸，說了兩個字：“死了。”

“啊？！”肖亞平不可置信。

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把老教師抬上擔架。

肖亞平追了出去，目送著救護車走遠。

那先前和老教師吵做一團的打飯姑娘，此刻滿臉焦急，她拉著肖亞平：“你不能走，你看到了，我沒打他，你幫我......”

肖亞平狠狠的甩開她，憤怒道：“幫你什麼？一個好端端的人，讓你氣死了！你等著！等著被告吧！”

那姑娘滿臉的無助，坐在台階上。

徐璐看著肖亞平。

肖亞平也沒心思過生日了，他覺得這是命運在捉弄他，要不然，為什麼會這麼巧，老教師就這麼死在了他的麵前，還是在他生日的這天。

他腳步沉重的，拖著身子回了家。

生日，還過個屁的生日。

肖亞平走進家門，一屁股窩進沙發裏，仰麵朝天。

徐璐緊隨其後，她進門就問道：“怎麼樣，老教師沒什麼事吧？”

“死了。”肖亞平和白大褂一樣，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啊？死了？！”徐璐捂著嘴，“就這麼死了，你親眼看到的？”

她說話的時候。

屋子外麵，傳來了一陣嚎哭的聲音。

那是老教師的老伴。

徐璐和肖亞平一起坐到沙發上，她發覺，肖亞平的身子在顫抖。

不，是她的手腳在顫抖。

過了一會，肖亞平站了起來，說道：“我去一趟公司。”

徐璐眼神空空的，她突然說了一句：“夠了！”

“又怎麼了？”肖亞平不解，他看著徐璐。

“老教師死了，你沒點感受嗎？以前我說你，你不聽，現在呢，你還不理解我的苦心嗎？”徐璐像是自說自話，她看都看肖亞平一眼。

“什麼感受，你說清楚一點，到底怎麼了。”肖亞平不擅長揣測女人的心思，要不然他也不會一直被徐璐拿捏著。

“你看看你們老教師，肖亞平，他就是未來的你！一輩子，兢兢業業，安分守己，從上班到退休到死，這幾十年，一塵不變，臨了死，還為了一塊五的包子和人計較，你看到沒，你說你留在那邊，能有什麼作為，難道你老了，也要因為幾毛錢，去和人斤斤計較嗎？”

徐璐抬起頭，眼中透著深深的失望。

肖亞平感覺自己的背脊彎了，他直不起腰來。

“我，老婆，我不是二十多歲了，三十歲的男人，麵臨的選擇太少了，一旦失誤，很難再有機會翻身的，我要是去了你們公司，我不行呢？我說萬一，要是做不好，要是被開除了，怎麼辦？”肖亞平承認自己的膽怯。

“你不試試，你怎麼會知道不行？同樣都是談業務，整合資源，帶新人，你怎麼就不行？肖亞平，我告訴你，你要是不狠心逼自己一把，靠著你這點工資，我們這輩子都住不上樓上！”徐璐怒了，她不是生氣肖亞平的懦弱。

她能理解肖亞平的顧慮，但是她不能容忍肖亞平就這麼低迷下去。

他還沒到退休的年齡。

“我覺得......我們還行，你看，人一輩子圖什麼？圖個片瓦遮身，我們這還不是片瓦呢，還有很多人，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上次路過橋洞，你看到沒，那裏麵還有被褥呢，說明什麼，說明裏麵還有人住呢，比起他們......”肖亞平說不下去了。

他沉默了。

徐璐站了起來：“說啊，繼續說啊，這就是你，你永遠都是這樣，眼睛往下看，你看你說的那些話，你和睡橋洞的比，你自豪嗎？你驕傲嗎？我恨你！你知道我恨你什麼，我恨你沒有勇氣，恨你眼裏隻有比你差的！一個工作而已，一個兩三千塊錢的工作而已！”

“你都不敢去試試，一點勇氣都沒有，競爭上崗，你連競爭都不敢，肖亞平，你繼續吧，你就這樣繼續下去！”

徐璐說的肖亞平啞口無言。

他想解釋，可事實就如徐璐說的那樣。

背過身，他朝著屋外走去。

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走向徐璐，他伸出手，將徐璐抱在懷裏。

“對不起，我不是針對你，我隻是......”徐璐解釋。

“不用說了，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肖亞平愧疚道。

他心裏還念著姐夫的那十萬塊錢。

這會也沒有機會開口了。

懷著滿腹的心事，他回到了公司。

公司沒幾個人，他們的工作性質比較特殊，基本上都在外麵跑客戶，看有沒有哪家需要做廣告宣發和品牌推廣。

自己呢，也做實體的廣告牌和包裝盒。

這個點，正是一天最忙的時候。

“那你記得多喝點水，我還好，公司......”

肖亞平走進屋裏，空闊的辦公屋裏，隻有江瑤一個人在打電話。

看到肖亞平走過來，她衝著電話，小聲說道：“掛了哈，有點事。”

肖亞平臉色不悅，他問道：“說完了嗎？”

江瑤聲音更小：“我以後不會了。”

“以後不會了？”肖亞平不滿，“上班的時間，你打私人電話，我把我的客戶都交給你了，你還是這麼懶散，你這樣做，讓我......覺得......我很無能，你知道嗎？我帶了大半年了，現在我在還能幫你，我要是不在了呢？”

江瑤低著頭，聲音哽咽：“肖老師，我錯了，我辜負了你，我以後不敢了！”

“以後，以後沒人管你。”肖亞平轉過身，“昨天我和你說的那個客戶，我已經談的差不多了，你去把字簽了。”

江瑤收拾了一下，一邊點頭，一邊走了出去。

諾大的公司，此時空無一人，他趴在桌子上，雙手掩麵，漫無邊際的黑暗漸漸襲來，他睜開眼睛，窗外黑壓壓一片，仿佛世界上隻剩下了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