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湛飛當安警的時候就認得史榛,但因當時自己還隻是個小警員,安警不是偵緝警,隻是負責治安的,巡巡街什麼的,輪不到跟大富人家打交道,所以對史榛隻是個臉熟。
形象中史榛各方麵平平的,沒什麼冒尖的地方,不像紈絝,也不像挺出色的那種,平時沒見他拋頭露臉,也沒聽說過有關他的壯舉或汙點。
反正就是大戶人家一個很低調的富少吧。
這樣一個不愛出風頭,沒什麼傳奇的少爺,為什麼會死在王家,而且是死在王家的廚房,又是以這樣一種姿態死掉的呢?
確實好像大有文章。
馬不蔫可能覺得沒什麼好問了,就把目光轉向洪湛飛。
洪湛飛此時的注意力卻放在矮牆窗子上。
他耳朵在聽著馬不蔫與金嫂的對話,背對著他們,麵向矮牆窗戶,背著兩手觀察著。
天井和廚房隔著一排矮牆,矮牆上麵裝有玻璃窗,一個大肚灶頭緊靠玻璃窗邊,有兩扇窗是要長期打開的,洗鍋洗碗的水就直接用瓢子舀起來潑到天井裏去的。
韓卓可能看出洪湛飛的注意力,走過來打量一下,問道:“是不是,史少爺就是從這裏爬進屋來的?”
馬不蔫一聽也過來,瞪大眼睛觀察。
洪湛飛連忙說道:“那不一定吧,這個窗子是朝天井開的,而天井是封閉的,沒有通道口,隻朝天通屋頂,他要是從這裏爬進來,就需要從屋外先上屋頂,順著屋頂再下到天井,他有這個本事上屋頂嗎?再說屋頂有兩層樓高,他即使能上屋頂又怎麼從上麵下到天井地麵?”
“那你的意思是......”韓卓相信洪湛飛盯著窗戶肯定有什麼想法的,想要知道他作何考慮。
洪湛飛說:“我是想知道,這個窗子每到夜裏,是關著的還是開著的。”
金嫂馬上說,他們仆人晚上做完家務,準備休息時,是將窗子關上的,那是防止有野貓從這裏進來,啃咬廚房裏放著的一些魚肉,同樣也防止老鼠鑽進來。
“那就是,昨天清晨你是第一個進廚房的,這個窗子是你打開的嗎?”洪湛飛問。
金嫂卻搖搖頭,有點遲疑地說:“不是我打開的,因為當時我一看有個人趴桌打瞌睡,又發現他死了,就沒顧得上去開窗子。”
“那你當時有沒有聞到什麼氣味?”
這是洪湛飛極為關心的一個問題,當然他問得比較淡,好像隨口一問而已。
金嫂脫口說道:“氣味,廚房裏氣味當然是很大的,因為天天要煮飯炒菜的嘛,還有灶頭燒火,煤爐也要燒,還有那些個菜,魚麼是腥氣的,肉有肉臊氣,蔥有蔥味,大蒜有大蒜味,雖然過了一夜也不會散去多少的,因為門窗關緊了的。”
洪湛飛提示道:“除了平時聞得到的那些氣味,有沒有聞到平常沒聞到過的?”
“平時沒聞到過的氣味?”金嫂有些疑惑。
“對,就是說,這種氣味不是廚房該有的?”
金嫂使勁想了想,搖搖頭,說那倒沒聞出來,可能當時也沒那麼注意去聞吧。
倒是韓卓這時說,現在好像這裏也有一種怪怪的氣味,你們聞得到嗎?
這一說,馬不蔫也使勁翕動鼻子作嗅狀,但他說沒聞出來。
洪湛飛就話頭一轉說,好了,現在可以將屍體搬動了。
韓卓去喚來四個警員,兩個抬一副擔架,兩個空手,四個人將死者弄到擔架上。
按時間推算史少爺死了至少有一天一夜,超過24小時了,所以反倒不那麼僵硬,警員將屍體放在擔架上再稍微整理一下,就變得直挺挺的。
馬不蔫問洪湛飛,現在該怎麼弄?
洪湛飛說先作現場勘察,再把屍體抬回偵緝隊,讓法醫作進一步檢查。
馬不蔫小聲說:“你也是知道的,咱們隊的法醫,可能......”
言下之意法醫可能水平菜,檢查不出什麼來。
其實上次合作時,洪湛飛就發現了這一點,偵緝隊有三名法醫,是州司分配來的,還說接受過京城來的法醫專家的培訓,可是麵對屍體嚇得根本不敢動刀子,讓他們解剖,他們茫無頭緒,最後還是洪湛飛親自操刀的。
這也是馬不蔫逢有案子發生,一看他來了立馬拉上他幫忙的主要原因。
韓卓指著屍體說:“表麵看起來,沒有任何外傷,死者的表情就真像沉睡一樣,應該不是受到外力打擊致死吧。”
洪湛飛不會輕易講一些不經過深思熟慮的話,他注意到死者的臉色,有些青紫,當然,由於死亡時間的原因,有可能發生變化,要進一步確認死者的死因,非經過屍檢不可。
雖然才剛剛開始勘察,但他心裏有了一個大概的估測,但這需要有實證的支撐,不能信口開河地講出來,倒不是怕講錯了會落下笑柄,在勘案時隨便什麼話都可以講,隨便什麼觀點都可以提出,講對講錯都沒關係,他擔心的還是會誤導兩個隊長。
特別是馬不蔫,如果聽了他的說法後有什麼莽撞行為,可能讓事情變得複雜。
所以洪湛飛先不表態。
馬不蔫抓下大蓋帽,扇著臉,顯得很傷腦筋,提出一個看法,“會不會這小子有病,突然發病死了?”
韓卓立即附和:“有這種可能啊,我有個表叔,二十年前就是這麼趴桌上打瞌睡就沒醒過來,他出生時就心不好,應該是心病突發致死的吧。”
馬不蔫問洪湛飛:“湛飛你看呢?”
“是有這種可能。”洪湛飛點點頭。
韓卓又皺著眉頭說:“問題是,史榛為什麼跑到王家來呢,而且是夜裏躲在王家的廚房裏,不管他是怎麼死的,光是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裏,就是個大問題吧?還有他到底是怎麼到這兒來的呢?”
馬不蔫就轉向金嫂問:“依你看,史榛是怎麼進到王家來的?”
金嫂搖頭:“我也不知道哇。”
“你猜猜,會不會是王家有人給他開的門?”
“那我就不好說了,我也猜不到會是誰給他開的門。”
金嫂的回答還是比較堅定的,洪湛飛沒發現她的眼神有什麼猶豫的狀況。
韓卓說:“剛才王老板都說了,根本不知道史家的少爺為什麼跑到他家來,說明這完全是個叫王家人想不通的事,當然還有一個成家的太太呢,他們到底怎麼回事,簡直好像莫名其妙嘛。”
馬不蔫也是不住地歎氣,這種奇詭的現象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洪湛飛又將現場仔細地看了幾遍,這才對金嫂說,帶我們去看看那位成家太太吧。
一提到要去看那個死了的成太太,馬不蔫和韓卓都振奮起來。
不過馬不蔫好像有點不放心,問金嫂,成太太是怎麼個死狀,倒在地上的嗎?
洪湛飛心中偷笑,馬隊長可能想到的是成太太上茅房,不會脫著褲子倒地吧,這裏麵是什麼心態就不好說了。
金嫂的回答出人意外,成太太並沒有倒地,而是跟史少爺的形態差不多。
什麼叫差不多呢,難不成茅房裏也有桌子凳子?廚房那個其實不是桌子而是台子,凳子是傭人撿菜時坐的,也就等於是個工作台,茅房裏怎麼會有呢。
不過也沒人再問,反正去看了就知道了嘛。
金嫂一直領著他們到了後屋,拉開一扇門,後麵還有兩間平屋,跟樓屋隔著一個天井,兩邊有過堂,上麵有半邊的瓦頂用來擋雨的,過堂盡頭的兩間平屋左右各有一個門。
金嫂走到左邊那個門前指了指。
馬不蔫和韓卓有點糊塗,韓卓指著那個門說:“這上麵寫了個男字,不是男茅房嗎,搞錯了吧,應該在那邊吧?”
金嫂臉上有些不自然,指著這個門說,成太太就在這裏麵,不是在女茅房。
馬不蔫和韓卓更加驚詫,都瞪起眼睛顯得不相信。
洪湛飛腦子裏急速轉了一下,眼前似有一道亮光閃過,但他不動聲色。
韓卓上前,伸手將寫著一個大男字的茅房門推開。
在門被推開的一霎那,洪湛飛特地站到了門的右側。
門開了,一股氣味撲了出來。
茅房裏的氣味當然是不好聞的,但誰不上茅房呢,大家都體會得到內急的情況下,根本就不會在意什麼氣味,所以馬不蔫和韓卓雖然都皺皺眉頭,也沒有掩鼻子,男人嘛,不用裝得像女人一樣計較。
隻有金嫂掉過身去捂住鼻子。
洪湛飛搶先一步進去。
第一眼就看到了裏麵有人。
那個人坐在一個小矮凳上,趴在一個高一點的方凳上,似乎正在打瞌睡。
果然是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