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先天

　　良久，喬依身體微微一動，眼睛慢慢睜開。天空中的陽光，已是不那麼刺眼，怎的過了如此之久？他隻記得，默念法決，放開心扉，之後慢慢沉浸其中，好像是有靈氣入體，再往後自己就失去了意識。

莫非，自己玄青築基訣第一層已經煉成了？喬依一躍而起，隻覺身上一股惡臭傳來，衣服零零碎碎，四下漏風。喬依勃然大怒，一聲大吼：“小青，你給我死過來！”

遠處的小青，聞言頗為詫異，莫非還是為了晌午在潭中撒尿的事？這主人也太小氣了吧？要不咬他一口？不過他身上如此之臭，還是算了吧！

喬依看著身上一層黑黑的汙垢，思索片刻後，忽的驚醒，這莫不是師兄所說的洗經伐髓。他越看越像，莫非真的錯怪了小青？

在他最初的想法中，定是小青報複他，趁他失去意識，在他身上拉了屎，撕碎了他的衣服。

忽然，喬依一蹦而起，飛快地跑向茅草屋，拿了衣衫，大呼小叫地衝進了水潭。

小青慢慢地踱著步子，看著喬依奇怪的行為甚是不解，這小主人卻是發的哪門子瘋？

水潭中，喬依愜意地舒了一口氣。靠著一塊大石，清洗著自己的身體。回想起自己剛才那一跳，足足有半丈來高，把他自己嚇了一跳。

潭水清涼舒爽，喬依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忽地，他感覺身體多處泛起涼絲絲的感覺，似有多股涼氣透入體中，緩緩彙聚於丹田，然後在體內悄悄運轉。

一驚之下，喬依連忙屏住呼吸，下意識的想閉住這些通道。奇跡出現了，這些部位卻是真的再無感覺。他好奇之下，放開通道，那絲絲涼意再次出現。他默想著加大力度，那通道也霍然大開，一股筷子粗細的涼意，湧了進來。

收發由心，四個字蹦入腦海。喬依靜下心來感應這些通道位置。

胸部，膻中穴、氣海穴，期門穴......

背部，大椎穴、神道穴、風門穴......

足部，湧泉穴、太衝穴、太白穴......

......

喬依疑惑地蹲下身子，讓泉水淹沒頭頂，不出意料的，頭部諸穴竅全部如此。一個想法陡然躍入腦中，莫非自己已經修成玄青築基訣第三層，通竅？這不可能啊，可擺在眼前的事實又是如何解釋呢？

他卻不知，玄青門道法，說白了還是起源於道家。道家有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中氣以為和。道家最是講究清靜無為，無欲無求。道教修真，自然講究共天地一息，身同自然，以身禦天地偉力，施展道法。

這片神州沃土之上，所有的修真之士，隻要踏入修真一途，莫不想長生，尋求法力高深，道法精妙，因此過於追求修真而得到的力量。這一點，哪怕你驚才豔豔、智近於妖也不可免俗。如此處心積慮之下，如何能做到清靜無為，無欲無求？

這些修真之士，往往靜心打坐半天，方能入定，放下心中牽掛，與須臾間追求靈力法力的修煉。如此已是誤入歧途，眾多道法高深之士，等到明白此中道理時，已是無法回頭了。年齡漸大，世事紛擾，諸般雜念彙聚於心，心境也就無法像幼時那般單純，潔如白紙。他們修煉境界越高，越是要用大把的時間，花費大量的心思，鑽研道法，化解心中戾氣，再以此尋求更進一步。

諸位卻有疑問了，既然明白這個道理，為何他們不教導弟子修煉呢？然則世事紛擾，萬般煩惱，誰能做到心無所礙。這些弟子拚盡全力，得入門中，心中懷有大誌向大抱負，因此意誌堅定，百折不撓。讓他們放下心中執念，又怎麼可能？他們越是百般心思去求那道法自然之道，卻反而越是遠離此道。

曾經，也確實有玄青門祖師想通過此等途徑，改變當下修真之法。卻不料，他們將此領悟說與門下弟子，弟子們一時之間矛盾不已，困惑無窮。難不成我刻苦勤勉、心有抱負、隱忍堅定還有錯了？拋卻諸多執念，如此這般修道卻是為何呢？這等修煉之法，無異於將他們心中頂禮膜拜的神位轟然推翻。如此信仰倒塌，他們自我否定，不知所措，修為就此再無寸進，於己於人卻是百害而無一利了。僅僅試了幾次，當代的玄青門掌教果斷傳下法喻，嚴禁傳授此種修煉方法。這種最快，理論上備受推崇的修道之法，卻因最是不能契合實際而束之高閣，久而久之已是無人知曉。

喬依修道，原先隻是為了獲得力量，替父報仇，尋找從未得見的母親。然則山河縣的遭遇，卻讓他不知所措。

血仇不得報，母親也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陡然間，他發現自己在修道一途便再無任何的追求，學成與否卻是全無所謂了。他性子懶散，又心懷這種成故欣然敗亦可喜的心態，竟然不經意間契合了道法自然之說。

再有，他打小泡在藥草堆中，在此山間藥田住了一個多月，這片天地間略帶些草藥靈性的天地靈氣，對他自是親近熟悉。這靈氣雖無靈智卻將親近熟悉的喬依默認為一體。試想，這靈氣從一處換到另外一處自是全無半點阻礙，那麼從所謂的外界進入它默認一體的喬依體內，也是自然而然之事。

在這一個月中，過目不忘的喬依，早已將玄青築基訣背的滾瓜爛熟。雖不曾修煉，然則不經意間，些許天地靈氣，還是在他默念玄青築基訣時慢慢侵入身體。

當年家中的那段奇遇，雖然他昏昏迷迷全然無知，然則好處卻是實實在在的存在了。那便是，靈魂之力異乎尋常的強盛，由於這股靈魂之力並非天生，乃是外物無意間相容造成的，這也就使得眾人從表麵上看去，喬依仍是平平無奇的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弟子。

種種原因，機緣巧合之下，卻是成就了此時喬依。他一蹴而就，直接越過玄青築基訣的修煉，獲得了先天之體，擁有了修習玄青門無上真法鴻鈞混沌訣的資格。

可歎，玄青門裏裏外外，千餘名弟子，誰人不是在後天境界掙紮過一番的。煉氣境，一般弟子便需月餘時間，方能在打坐中，引微弱的天地靈氣入體。三個月之後，靈氣壯大至填滿丹田，及全身經脈。達到築基境。慢慢的他們以丹田靈氣，洗刷自身，一點一點的排除體內雜質，如此又需要一年。雜質除完，成無垢之身，才有了衝擊穴竅，成就後天的資本。然而這三百六十一處穴竅，一一衝破，以常人而言，也需三至五年方可。

天地造萬物，唯有人類是智慧生物，人體穴竅，暗含陰陽五行、藏象經絡之說，最是神秘。數處大穴乃生死之穴，隻能徐徐圖之。衝擊穴竅時，萬不可心浮氣躁，貪功冒進，否則功敗垂成，身死道消。

因此，這後天三層便生生擋住了玄青門大半弟子。那些天資過人，根骨極佳的弟子，往往引靈氣入體比常人更加容易，體內雜質較少，洗經伐髓也稍有優勢，便可縮短時間，提升修煉速度。待得到了通竅一層，他們也需一步一個腳印，馬虎不得，這不過根骨好，一切相當容易罷了。

似喬依這般，引天地靈氣倒灌，洗經伐髓，打通穴竅，不知不覺中生生邁過了許多生死玄關，委實乃奇跡也。

然而，奇跡就是奇跡，可一不可二。

話分兩頭，單說喬依這邊稀裏糊塗，被天上的餡餅砸中，愣愣地在水潭中泡的皮膚都白了，方才緩過神來。他連忙爬上水潭，雖然仍是不太明白，終於勉強接受了這個現實。

“啊”，一聲尖叫，喬依一躍跳回水中，雙手捂胸。

“臭小子，你鬼叫什麼？還有，你那是什麼動作？”

喬依定睛看去，原來是個須發花白的邋遢老者，他形神蕭索，一張老臉滿是皺紋，掛滿了歲月的痕跡，一身道袍勉強可以看出是藍白之色。

“你，你是什麼人？”喬依看清來人後，訕訕地道。

“你問我是誰？”

老者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翻了翻白眼，“你在老夫的地盤上，居然問老夫是誰？”

喬依皺了皺眉，忽的想起，秦師兄說過，這片藥田是開陽峰碩果僅存的兩位長老之一，藥無極藥長老種植的。隻是來此之後，秦師兄並未說過這位師叔在此居住，他這一個月中也沒見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喬依習慣性地抓了抓頭發，躬身施禮道：“見過藥師叔！”

藥無極再次翻了翻白眼，“我說小子，你能不能先爬上岸來，穿上衣服，你那兩塊雞排裸在外麵很有料嗎？”

喬依聞言更是不好意思，遮遮掩掩爬出水塘，將衣服套上，正想重新見禮。卻見那老者揮了揮手，道：“罷了，罷了。小子，說說你今天是怎麼回事。”

喬依不敢慢待，將自己剛才是事情一一道來。

藥無極聽完，眉毛挑了挑，道：“你是說，你來此一個月，今天還是第一次修煉，然後就引起天地靈氣倒灌，一舉步入先天？”

喬依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藥無極圍著喬依踱了幾步，上下左右看個不停，看的喬依心裏直發毛，忍不住暗忖，這位藥師叔行為果然大是古怪。

卻聽藥無極砸了砸嘴，道：“怎麼看你小子的天賦根骨，卻也不怎麼樣，頂死也就是個中上資質，真是古怪。”他搖了搖頭，便不再多想。

“我這片藥田，你打理過，你認識這些藥草？”藥無極又道。

喬依不明白這位師叔問問題怎麼跨度如此之大，但前輩師叔問話，他不敢不答。

“是，我爹在世時是個郎中，我從小看些醫書，認識些藥草。前些日子，我左臂傷了，隻能稍作打理。”

藥無極聞言，怔了怔，半晌才道：“我住在水潭右轉，二十丈外的洞府中。我洞府中有不少醫藥煉丹類的奇書，還有些我於丹藥之道的一些心得，你若是有興趣，以後可去我住處尋我。”

言罷，竟是不等喬依答話，衣袖一甩，一道亮光閃過，已是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