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迷茫

　　昏暗中，油燈發出“滋滋”的燃燒聲。燈光照在喬依的臉上，依稀有些扭曲。

“啪”

夏小胖摸了摸有些疼痛的額頭，隨手拭去嘴角的口水，迷迷糊糊地轉頭看了眼床上的喬依，趴在桌上又睡了過去。

大選已經結束，大選之後的演法，夏小胖為了照顧喬依無緣得見。其實他也不怎麼在乎。入選玄青門下已成定局，拜在哪個峰頭，對於他來說真的無所謂。過來照顧喬依，未嘗沒有躲懶的意思。

演法自是精彩紛呈，世人何曾見過如此神通。禦劍飛行瀟灑至極的身影，精彩紛呈威力無窮的神通道法，還有變化莫測氣象萬千的法寶仙劍，無不吸引了眾多的目光。

之後的弟子選擇更是異常激烈，與其餘六峰弟子爭吵不停不同，搖光峰的兩大美女李筱婷和楊貽瑤老神在在，卻是吸引了通過的準弟子門蜂擁圍攏，半數弟子第一選擇都是此峰。然則此峰峰主不收男弟子，一眾男孩們，隻能望而興歎。

一番爭搶，在雲鬆真人的調解之下，準弟子中六大天才，曾堯、田曉、李顯、許成、夏小胖、謝玲瓏，分別拜入天樞、天璿、天機、天權、玉衡、搖光六峰。開陽峰弟子本就較少，實力在七峰中稍弱，無緣六大天才。雲鬆真人頗覺過意不去，因此將最後一名通關弟子喬依分到此峰。如此開陽峰獨得五名弟子，張逸瞳、秦衝無奈之下，也隻得屈從。

這一切，躺在床上的喬依和埋頭大睡的夏小胖渾然不知。轟轟烈烈的大選圓滿收尾，玄青門倒也頗為人道，容許弟子三天後前往師門。

張逸瞳和秦衝前來探望過喬依，他們對這個同門師弟也是非常佩服，雖說喬依資質一般，但以後同在開陽峰門下，低頭不見抬頭見，師兄弟之間關係自然不宜太僵。說不定那天機遇降臨，某位身邊師兄弟就會一鳴驚人。

老何的小商鋪何曾來過修道仙長，他自是受寵若驚。雖說仙長並不是來探望他，但他也跟著沾光不是？想到這裏，老何非常興奮，暗誇自己眼光不賴。數千弟子參選，僅有不到三十入選。自己一念之間收留的兩個孩子，居然雙雙入選，很是讓老何在街坊鄰居麵前風光了一把。第一個通過且有能力再進一步卻偷奸耍滑的夏小胖，天賦一般血染寶塔卻創造奇跡晉級通過的喬依，這等噱頭已是賺足了眾人的目光。老何這個原本默默無名的小商鋪老板，如今也是滿城皆知。

水漲船高之下，原本擠在一間小柴房的夏小胖和喬依二人，已是在老何強烈的要求下，搬入了他自己的房間。開什麼玩笑，這可是未來的仙長，怎麼可以住在柴房？老何一邊斥責著身旁喋喋不休的老伴，一邊幻想著財源廣進的未來生活。

尹靈兒這三天來過兩回，第一次待在喬依床前足足半天，又送來些衣物補品，苦等喬依未醒之下匆匆離去。隔了一天後，又曾來過，這次卻是留下了一封書信轉身離開。店鋪的幾人，委實搞不懂，這位天仙似的夫人，為何對喬依如此關愛。

這兩天，夏小胖已是前去拜見了玄青門諸位師兄。他被雲鬆真人這個師門長輩，狠狠教訓了一通。雲鬆真人私下裏還是頗為喜愛這個弟子，教訓了一通之後，也是勉勵了幾句。

也不知過了多久，喬依悠悠地醒來，身體有些虛弱，這場大比仿若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

喬依有些吃力的坐起身子，左臂隱隱有絲絲涼意傳來。再度受傷後，用了玄青門的傷藥，恢複的很快。看著屋中輕輕搖曳的燈光，喬依忽覺腹中咕咕作響，他三天未曾進食，已是饑腸轆轆。單手披衣走到桌前，桌上有些糕點茶水，已是冰涼，他卻也不管，狼吞虎咽起來。

夏小胖在隔壁的床上呼呼大睡，喬依從那鼾聲中已經分辨出來。桌旁凳子上，放著一個包裹，旁邊還有一封書信，喬依拿了過來。

信紙上有股淡淡的幽香，喬依嗅了嗅，這是那個靈兒夫人身上的味道，有些溫暖。

打開信，果然，是她留給自己的。

看著信，喬依緊緊地攥住了信紙，蒼白的小臉劃過驚喜又變得猙獰，最後卻是一片茫然。

喬子明本是遊方郎中，遇水而喬，傍山而依，居無定所。某一日，喬子明遊醫天下，來到了距小橋村不遠的齊山鎮，無意間救活了奄奄一息的五旬長者尹書朋。尹書朋心中感激不已，又看喬子明是個人才，便將女兒尹靈兒嫁與他為妻。

尹靈兒雖不喜喬子明不苟言笑，不通情趣，但父命不敢違，隻得委身與他。安定下來的喬子明，和尹靈兒生下了小喬依。一次偶然的機會，尹靈兒遇到了外出狩獵的李遠成。李遠成一見尹靈兒，立刻驚為天人，緊追不舍。尹靈兒卻也喜他豐神如玉，柔情蜜意，對自己關懷備至。

最終，尹靈兒含淚舍棄了喬子明和出生不久的小喬依，跟著李遠成遠走高飛。喬子明悲傷欲絕，無顏再留在齊山鎮，帶著小喬依隱居小橋村。

後來，喬子明給人醫病，不巧遇到李遠成與尹靈兒出遊，他怒火重燃，上前質問。李遠就成本不是善人，一番惱羞成怒之後，令下人將喬子明驅逐。至於其後的打傷及追殺喬子明和喬依，卻是尹靈兒所不知的了。

命運就是這般變幻莫測，令人不可捉摸。喬依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對尹靈兒心懷親近，那本是母子天性啊。小小的他，心中滿是淒苦，他很想問問尹靈兒，為什麼丟棄自己？

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劃過臉龐，濕了衣衫。

盼望已久的娘親，卻以這般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那刻骨銘心的殺父之仇，卻又如何來報？待學有所成殺掉娘親的夫君，痛打自己那個紈絝乖張同母異父的弟弟？

喬依心中悲苦，自憐自艾後，瘋狂地撕扯著尹靈兒送過來的衣物，他執拗地不肯接受尹靈兒的憐憫。他在心中苦苦地問著自己，可一切都得不到答案。

如此，他學道又為了什麼，又有什麼用呢？

院中，喬依靜立良久！

天空繁星點點，一道流星劃過，留下一道炫目的光痕。

命運真是給他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他覺得自己在寶塔中的堅持，是那麼的可笑。自己想通過學道，擺脫困境，改變命運。卻像這漫天的星辰一樣，自有定數，怎麼也逃不脫命運的股掌。

“喬依，你怎麼了？”夏小胖揉著朦朧的睡眼，走了過來。

喬依擦了擦淚水，道：“沒什麼，我，我想小橋村了......”

夏小胖聞言也是一怔，喃喃的道：“是啊，我們已經離開家幾個月了，也不知道我爹和我娘怎麼樣了，他們找不到我，肯定急死了。要是讓我爹看到我，非打我屁股不可。”說完自己也嗬嗬笑了起來。

喬依受他感染，收起起伏不定的心情。

夏小胖忽地想起了什麼，道：“喬依，你怎麼把靈兒夫人送的衣服全扔了？”

喬依咬咬了牙，道：“沒什麼，我不想接受她的憐憫。”

夏小胖摸了摸腦袋：“喔，那我也不要他送的東西了。”他搞不懂喬依為什麼之前沒什麼表示，卻突然開始討厭那個靈兒夫人，但卻是頗為仗義的與他站到一處。

喬依低聲道：“小胖，你說我們為什麼要來學道？”

夏小胖聞言怔了怔，道：“我也不知道，你和天昊要學，我也就來學了。不過學道可以擁有法力，威力無邊，可以延年益壽，可以過和小橋村不一樣的生活。”

喬依搖了搖頭，這些或許是世人追求的，他卻不怎麼在乎。他在乎的，卻已經不重要了。算了，或許修道，可以逃離這一切吧。

夏小胖打了個哈欠，道：“喬依，別想這麼多了。明天我們就可以去玄青門了。”

言罷，夏小胖轉過身去，準備回去繼續睡覺。走到門口時，忽得又轉過身來，道：“喬依，我忘了一件事。你昏迷以後，選峰已經結束了，你在開陽峰，我拜入玉衡峰。我還聽說我們玄青門，就在大青山深處，這次回山門，就要經過小橋村。我已經去求過雲鬆師叔了，他答應讓我們停留一日，回家看看。玉衡峰的魏正平師兄和我們一起，到時候帶我們回去。”

喬依聞言一喜，小胖這次倒是難得做了件正事。看來師門也算頗為看重他，滿足了他額外的要求。

次日，天蒙蒙亮，喬依和夏小胖謝過了頗有不舍之意的老何叔，答應他，以後若有機會，定會回來看他，便向山河縣城外趕去。

山河縣城外，二十九名通過弟子整裝待發。不多時，玄青門眾人出現在縣城外。準弟子們向師門的師叔師兄師姐施禮，喬依也上前謝過了開陽峰的秦衝和張逸瞳兩位師兄。

一聲輕嘯，雲鬆真人當先禦劍而行，十四名玄青門弟子除了玉衡峰韓楚攜帶三人外，每人帶倆名本峰弟子依次禦劍而起。喬依卻是和夏小胖一起與魏正平同行。

這些準弟子一陣大呼小叫，第一次在空中馳騁，有的害怕不已，有的則覺得新鮮刺激。夏小胖不屑地撇了撇嘴，覺得這些家夥很掉份。他卻是忘記了，第一次跟著楚淩風禦劍時，他自己嚇的差點尿了褲子。

......

流水淙淙，炊煙嫋嫋，安詳的小橋村，以它一貫的姿態，出現在喬依眼前。

魏正平收起寶劍，道：“二位師弟，我就不做打擾了，你二人自去家中看望，明日此刻，我在此地等候。”

喬依和夏小胖連忙謝過師兄，向村中行去。

夏小胖拉著喬依道：“喬依，你跟我回家吧？”

喬依聞言卻是搖了搖頭，道：“小胖，你先回去吧，我要先回家收拾一下，還要去看看我爹。”

夏小胖聞言，倒不便多勸，隻得叮囑喬依，讓他辦完事去他家中，便自去了。

自喬依離去，喬家已是幾個月不曾有人居住，泥牆有些破損，雜草長在牆頭，已是一尺多高。

“咳，咳咳”，打開院門，喬依猝不及防之下，被飄散的塵土，搞了個灰頭土臉。屋內塵土厚厚的一層，蛛網密布，喬依一隻手拿了把笤帚清掃一番，洗去一身塵垢，整理了些衣物書籍，然後尋了把鏟子，直奔喬子明的墳而去。

青草蔓生，老樹抽枝，若不是一片墳地，卻也清淨。

喬依一鏟一鏟地清理著喬子明墳墓周圍的青草，驀地，從草叢中滾落一團肉乎乎的東西。

喬依一驚之下，差點一腳踩了上去。定睛望去，卻是一隻瀕死的小狗，隻是這狗頗為奇怪，竟是生了一聲青綠色的皮毛。

小青狗半尺來長，焉頭耷腦，眼睛有氣無力地半張著，眼角滿是幹澀的眼屎，毛皮亂糟糟的，不少地方被血絲黏連在一起，一條左腿血跡斑斑，蜷縮著。

喬依單手將小狗抱過，仔細看了看，發現小狗隻是斷了條左腿，許久未曾進食，並無大病。想來，它定是山裏跑出，被別的野獸咬傷了腿，逃亡至此。

喬依看了看自己的左臂，笑道：“你我倒是有緣，都傷了左臂。哦，你是左腿，嗬嗬。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他掰開小狗的小嘴，取出水囊，喂了些水，將它放在一旁。

過不多時，他已將墳地清理幹淨，擺上些老何叔送的糕點，喬依跪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跪坐墳前，喬依情難自禁，將自己這幾個月來的事情一點一滴地講了出來，淚水再度濕潤了眼眸，畢竟他還是個八歲的孩子。

“爹，你說我該怎麼做，爹......”